第22章 民国十六年那个端午节[第2页/共3页]
我爷老子不谨慎,踩到了一软软的物体。那物体收回艰巨的、微小的喘气声。
我二爷爷陈皮,在膝盖深的水中,连爬带滚,前面跟着我七岁半的爷老子,决明。我二爷爷怒斥我爷老子:
“枳壳,枳壳,你如何如许懵懂呢?鱼首要,还是本身性命首要呢?”
厚朴痞子帮我大爷爷做挤压手术,身上的洗刷汗都出来了。写完处方的厚朴痞子,看到我大爷爷喝酒,怒斥道:
隔着三四十丈的远的田垅,我爷老子冲我大奶奶大喊:
我大爷爷乃至想抬起手,去抚摩我爷老子泪水乱流的脸,他更想大声说话,想大笑几声,想喝酒。
到了上午十一点,我大姑母金花抱着芡实,我大姑爷山牵着公英,我二姑母银花,挺着个大肚子,我二姑爷空青,牵着贼头贼脑的儿子木贼,我三姑母曲莲,未拜堂的夫婿方海,我四姑母半夏,未拜堂的夫婿天冬,都来给我两个爷爷、两个奶奶拜端五。
我大奶奶仓猝问我大伯母黄连:“是不是你爷爷大黄,又托梦给你了?”
我大姑母金花,抓了一只老母鸡,在厚朴痞子的药店里,买了当归,党参,黄芪,龙眼,枸杞,红枣,熟地几味中药。哪晓得自家的婆婆,拿根牢骚把子,在撒柱上敲得“乒乒”响,大喊大呼:
厚朴痞子跪在我大爷爷的身边,双手交叉在一起,用力挤压我大爷爷的胸膛和腹部,挤得我大爷爷连吐了几十口黄汤寡水,有泥沙草屑,有被快消化掉了的饭粒菜叶,差一点点,苦胆水都被挤出来。
我二爷爷陈皮,我爷老子决明,借着熹微的晨光,趟过水田,一边摸索着,一边痛呼着,终究摸到了那棵歪脖子油子树。
我二爷爷和我爷老子,将我大爷爷扶起,依托着油子树干,斜坐着。我二爷爷用我爷老子的汗褂子,蘸着洁净水,抹去我大爷爷眼睛里、鼻孔里、嘴巴边上的泥沙。
我爷老子自从过继给我二爷爷、二奶奶做儿子,喊我大爷爷为大爷老子,喊我二爷爷为爷老子。
从下鸦雀塘决口处,到歪脖子油子树处,起码二百三四十丈的间隔,在庞大的大水中,一条生命,如同树叶之轻。的确没法设想,我大爷爷是如何度过来的。
“你想喝酒?是不是肚子的那几条酒虫发瘾了?不可呀,我得听听盟兄的主张。”
没有人思疑黄连的话,是否实在。只要有一线救索,我一家人,毫不会放弃。最紧急的任务,是在最短时候内,找到我大爷爷!
我大爷爷仅喝了半调更米酒,忍不住狠恶咳嗽,又吐了几口黄汤水,惨白的脸上,渐渐有了红潮。
是啊,这世上,另有甚么比泪水更幸运、更痴情的笔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