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锈犁》[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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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初春，周怀山牵着骡子将素琴迎进农场。新娘盖头下坠着的银流苏扫过新翻的黑土，她绣着并蒂莲的鞋面沾了泥，却笑得像漫山遍野的油菜花。"这地界能养三代人。"素琴摸着谷仓门框上"五谷歉收"的木刻，指尖划过被虫蛀蚀的"登"字缺口。当夜暴雨冲毁河堤，周怀山赤脚在泥浆里堵漏时，毫不会想到阿谁虫洞将成为某种谶言。

干旱是踩着日本人的铁蹄来的。1942年的日头毒得变态，连祠堂屋檐的镇兽都被晒得卷了边。周怀山跪在枯井边，听着辘轳空转的吱呀声，想起素琴的耳坠当掉那日，当铺掌柜掂着翡翠说："这成色，换三袋麸皮。"素琴拔下另一只耳坠摔在柜台上："再加半袋，要带壳的。"

最后的存粮见底那夜，阿满建议高热。素琴把麸皮熬成糊喂孩子，本身嚼着晒干的梧桐叶。周怀山摸黑去扒日本人粮仓的排水沟，在恶臭的泔水里筛出半碗馊米。归程遇见抢粮的流民，镰刀砍进肩胛骨时，他死死护住怀里的粗陶碗。素琴用嫁衣撕成的布条给他包扎，月光下那些血渍像极了当年盖头上的石榴花。

"爹…"五岁的阿满伸直在晒场角落，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孩子脚边躺着个豁口陶碗，碗底固结着昨夜从鼠洞抢来的半勺霉浆。周怀山不敢转头，他腰间别着的镰刀硌着肋骨，那是今晨从当铺赎回的——用素琴陪嫁的翡翠耳坠，换回这把曾收割过三百亩金穗的凶器。

他们开端在后山开荒。素琴绣花的手抡起铁镐，虎口裂开的口儿渗进泥土。阿满蹲在岩石缝里挖蕨根，裤脚被波折扯成流苏。周怀山在天亮前潜入已被征用的麦田，偷割那些本该属于他的麦穗。某个霜冻的拂晓，巡防队的马蹄声惊飞寒鸦，他扑进灌溉渠，怀里的麦穗在冰水中散成漂泊的黄金。

农场主周怀山跪在龟裂的田埂上，指尖抠进泥土时带起一层灰红色的粉屑。这是1942年河南大旱的第三个春季，他身后那座曾飘着青麦香气的谷仓早已空如骷髅，木梁吊颈着的麻绳在热风中摇摆，绳结处还沾着老婆素琴半个月前挣扎时蹭上的血痂。

阿满的尸身在三天后被找到，孩子伸直的姿势如同回归母腹，手内心攥着半粒焦黑的麦子。周怀山的镰刀插在焦土中心，生锈的刃口上，残留着阿谁期间最细碎的血肉与但愿。

最后的结局产生在霜降前夕。周怀山把阿满绑在背上，用素琴的绣帕蒙住孩子眼睛。他提着镰刀穿过焦土，月光将他的影子拉成扭曲的鬼怪。粮仓尖兵倒下时几近没发作声响，飞溅的血染红了绣帕上的并蒂莲。当火光淹没整座堆栈，周怀山在爆裂的麦香中大笑，恍忽瞥见素琴在火中旋着蓝布围裙，那些来不及抽穗的麦粒如金雨倾泻，淹没了1942年统统的饥饿与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