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冰河断轴：29987．6元与永不抵达的春天》[第1页/共2页]

截肢手术做了八小时。陈大川在剧痛入耳见金属东西的碰撞声，恍忽感觉是自家那台拖沓机的零件在响。麻药见效时他正梦见小满第一次学走路，盘跚着扑向院里的拖沓机轮胎，胎纹上的泥印子开出鹅黄色的小野菊。

陈大川用独一能动的左手比划着飞翔轨迹，呼吸面罩俄然腾起大片白雾。监测仪尖啸着炸开满屏红光时，他最后瞥见的是结婚那年秋收，翠兰的红头巾在麦浪里翻飞，极新的拖沓机载着金黄的谷粒，车头系着的红绸带飘成一道朝霞。

带着冰碴的水灌进棉裤的刹时，他竟想起结婚那晚。翠兰穿戴红棉袄坐在炕头，烛光把她鬓角的绒毛染成金色。"等小满病好了，"她当时咬着喜被的线头笑，"咱带她去镇上看真拖沓机，突突突的那种。"现在冰水漫过下巴，他冒死抓住断裂的把持杆，右腿却传来被绞入齿轮的剧痛——翻倒的拖沓机还在惯性转动。

"大川哥，歇会儿吧！"同村的王瘸子拄着拐在田埂上喊，"这都连轴转三天了。"陈大川抹了把糊住眼睛的汗，老式东方红拖沓机的方向盘早被磨得发亮，就像他结婚时给媳妇翠兰买的银镯子。想起翠兰临产那天的模样，他喉咙发紧——那天也是如许的雪天，她攥着产床雕栏说"咱闺女就叫小满，穗粒饱满的好日子"，血却渗入了半床棉被。

河滩的冰化了，那台东方红拖沓机半截沉在水里，生锈的犁刀上缠着几缕棉絮。小满蹲在岸边往水里丢石子，每颗石子都画着笑容。"妈妈，爸爸的拖沓机在泅水呢。"她指着水面出现的波纹，"等它游累了，就会载着爸爸从彩虹桥返来对不对？"

深夜两点，陈大川摸黑给生锈的犁刀换零件。十年前农机站淘汰的二手设备，轴承里卡着客岁李二狗被绞断的半截小指，月光下泛着森白的光。他俄然想起小满明天趴在他背上画的画，歪歪扭扭的拖沓机中间写着"爸爸的机器会唱歌"，孩子的指模还留在驾驶座挡风玻璃上，被霜花冻成透明的花。

县病院走廊的消毒水味混着血锈气，翠兰看动手术室红灯，攥着那张被血渗入的存折。暗码是小满生日，可余额永久停在.6元，离手术押金差13块。她俄然想起昨晨大川出门前，把早餐钱偷偷塞回她围兜，说本身吃过了——可他胃疼的弊端犯了半年。

雪粒子砸在陈大川尽是机油的手套上，他弓着背把最后两垄地翻完，拖沓机引擎声盖过了远处村卫生所传来的咳嗽声。女儿小满明天又发热了，咳得像是要把肺管子呕出来，他得赶在完整结冰前把邻村五十亩地耕完，如许就能凑够去省会做先本性心脏病手术的押金。

"得转院。"主治大夫划着平板上的CT影象，"冻伤激发多脏器衰竭，加上创伤性休克..."翠兰盯着缴费单上的六位数，想起家里另有三亩未收割的玉米。当夜她摸黑跪在村长家门前，头磕在青石板上砰砰响，直到天明才借到五千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