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雪落山塘》[第1页/共2页]

"你可知鹤嘴锄柄上缠的茜纱..."她往药吊里抖砒霜时，檐角风铃刚巧震落陈年积雪。里屋传来青棠惊醒的哭泣，恍若四十年前顾三蜜斯吊颈那夜，渗入黄梅雨的绸缎扯破声。

五十年后考古队挖开老宅地窖，摄像机对准交叠的骸骨。穿香云纱的老妪颤巍巍抚过年青那具骸骨胸口的铜钥匙，央视镜头记录下姑苏方言的呢喃："当年你说...说祠堂地下埋着明朝婚书..."

顾三蜜斯把银剪刀戳进喜服时，血珠顺着金丝凤凰的眼眶往下淌。陆雪棠隔着漏窗接住她扔来的缠枝莲荷包，却接不住对方喉咙里呛出的句子："他们要我嫁的是你堂兄。"

青棠出世那夜，陆家阿婆在炉灰里扒出半枚鎏金婴戏锁。五十年前顾明修托当铺朝馈送来的长命锁，毕竟没能系上他和雪棠无缘的孩儿。晨起瞧见砚生怀里的海棠酥，白叟掐断灶台火苗的手比当年绞断顾明修裤腰带时更稳妥。

药香从东配房漫出来。青棠望着紫铜药吊子上浮动的白雾，想起陆家阿婆枯藤般的手攥着她腕子："陆顾两家祖上为争虎丘一抔土，三代人拿命填了仇。你阿爹的腿..."白叟浑浊的眸子转向供桌，那柄生锈的鹤嘴锄至今钉着发黑血渍。

月光在描金族谱上游走，青棠的指甲掐进《陆氏宗谱》泛黄纸页。砚生举着蜡烛的手在抖，火苗舔舐着"陆顾永不通婚"的朱砂讲明："烧了它，我们坐夜船去上海。"

冬至开祠堂那日，十七岁的雪棠在祖宗牌位宿世生磕碎一碟定胜糕。顾明修的尸首从虎丘剑池浮起来时，手里攥着的恰是她绣坏的第19个并蒂莲香囊。

雪粒子落进她脖颈，恍若少年温热的呼吸。修复后的泛黄婚书上，"陆砚生"与"顾青棠"的名字并列在永乐十九年的月光里，而玻璃展柜倒映着白发如雪。

陆家阿婆碾碎最后一块犀角时，月光正漫过西墙药橱。四十三个青瓷罐里封着她的年代，拉开第三屉暗格，那包砒霜裹在宣德年的婚书里——纸上是她亲手钞缮的"陆雪棠"与"顾明修"，墨色褪得比梧桐巷的晨雾还淡。

考古队取走骸骨那日，百年陈皮在铁盒里化作齑粉。穿香云纱的老妪蜷在化不开的药香里，指尖抚过央视镜头拍不到的朽木床板底——那边藏着她用血痂豢养四十年的字痕：

顾青棠推开铜锁时，铁锈簌簌落满呢子大衣。山塘街的旧宅院在雪雾里洇成灰青色，廊檐下那串退色琉璃风铃正撞碎二十七年前的晨光——十七岁的陆砚生踩着梯子挂铃铛，雪粒子落进他毛线衣后领，冻得他边笑边顿脚："今后你闻声铃铛响，就晓得我翻墙来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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