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雪夜长眠》[第1页/共2页]
"爸,我想妈了。"囡囡的声音闷在口罩里,呼出的白雾在镜片上凝成水珠。老杨喉咙发紧,摸出个硬邦邦的烤馕掰成两半,塑料包装袋上还沾着三天前老婆咳出的血点。阿谁总在免费站给他塞热鸡蛋的女人,现在正躺在县病院的重症监护室,肺癌晚期的诊断书就压在驾驶座下的铁盒里,和二十八张高速公路罚单叠在一起。
车轮碾过结冰的路面收回令人牙酸的咯吱声,老杨盯着GPS上闪动的红点。另有两百千米就能卸货,这车重新疆拉来的哈密瓜已经担搁了四天。货主半小时前发来最后通牒,超时每小时的违约金正在吞噬他抵押房产借来的手术费。后视镜里俄然闪过蓝红相间的灯光,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超载50%的车厢里,藏着三吨没报备的化肥。
"爸!"囡囡的尖叫让老杨浑身颤栗。货车失控撞向护栏的刹时,他本能地扑向副驾驶座。挡风玻璃爆裂的脆响中,他闻声本身肋骨断裂的声音,温热的血滴在女儿惨白的脸上。散落的哈密瓜在车厢里迸裂,甜腻的汁液混着血水渗进雪地,像幅怪诞的泼墨画。
方向盘上的水珠在零下二十五度的车厢里固结成冰碴,老杨用冻得发紫的手指戳了戳仪表盘,柴油表的指针像被焊死般纹丝不动。后视镜里映出他充满血丝的眼睛,睫毛上结着细碎的冰晶,像撒了把盐粒。他摸脱手机想给老婆发条动静,屏幕却俄然跳出高利贷催款的红色弹窗——间隔还款日还剩三天。
警笛声由远及近,老杨摸索着按下车窗。北风卷着雪片涌出去,他颤抖着取脱手机,相册里最后一张百口福是老婆化疗前拍的,假发下的笑容像夏季的暖阳。120正在通话中的提示音里,他俄然闻声女儿微小的哼唱,是老婆常哄孩子睡的那首《鲁冰花》。
"咳咳......"副驾驶座上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十岁的女儿囡囡裹着退色的红棉袄伸直成团,怀里抱着个退色的奥特曼玩具。老杨仓猝把暖气旋钮又拧大两格,却只听到鼓风机收回老牛般的喘气。三天前带女儿跑这趟长途时,他特地把驾驶室后壁的裂缝用胶带粘了三层,可北风还是像刀子似地从裂缝里钻出去。
雪地里垂垂晕开大片暗红,抢救车的鸣笛惊飞了枯树上的寒鸦。被撞变形的车门缝里,半张百口福正在北风中颤抖,照片边沿还沾着哈密瓜的汁液,甜得发苦。
刺耳的刹车声撕破雪夜。老杨死死攥住方向盘,五十吨重的货车在结冰的省道上划出扭曲的S型。驾驶室后壁的胶带在狠恶颠簸中崩裂,北风裹着雪片灌出去,副驾驶座上的止咳糖浆瓶叮叮铛铛滚到油门踏板下。后视镜里的蓝红灯光越来越近,他俄然想起三天前在病院走廊,穿白大褂的人说癌细胞已经转移到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