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噬文者[第1页/共3页]

"不及祝祭酒手笔。"陆沉广袖翻卷，焦尾琴弦震碎悄悄袭来的《孟子》残章。琴音过处，《滕文公下》篇化作百只墨鸦，尚未振翅便被藤蔓绞杀，"比春秋笔锋都沾了归墟的腥膻，这祭酒之位坐得可安稳？"

东方既白，陆沉惊觉足影末端多出蝎尾。那毒刺状的暗影里，模糊浮着龙虎山镇魔印的残纹。晨光初照《礼记》碑时，被弹压的妖文排泄墨泪，凝成小篆笔迹："子时噬文，亥时噬魂"。碑林深处忽闻编钟自鸣，音波竟将满地碎石重组为半阙《清闲游》真本：

子时三刻，碑林浸在靛青月华当中。三百六十块经碑投下的影迹，在青石板上交叉成天赋八卦残局，坤位缺角处正对着《礼记》碑上的"鳏寡孤傲"。陆沉足踏七星罡步，草鞋碾过四字凹痕时，鞋底剑麻纹俄然暴长三尺青藤，将暗处袭来的《尔雅》残页绞成齑粉。藤蔓绞杀处，《尔雅·释天》的"穹苍"二字竟排泄墨色脓血，腥气中混着前朝贡墨的松烟香。

贪吃石像的独目浮出庄周梦蝶纹，花岗岩瞳人转动的轧轧声似百鬼磨牙。月华在兽口凝成银丸，将《中庸》碑文吸作旋涡。陆沉嗅到铁锈味的饥渴——这石兽竟在吞食文胆精魄，而他胸口的淤痕正与地脉龙气共鸣。恍忽间似见八百年前场景：阿良醉卧碑林，酒壶倾洒处，《清闲游》副本被无形之力蚕食。

石兽完整复苏的顷刻，碑林离地三寸。《尚书》"誓"字劈开《周易》卦爻，碎屑重组为活字囚笼，每个字块皆生倒刺；《黄帝内经》经络图化金索，将《楚辞》香草勒作齑粉，屈子《离骚》的悲鸣响彻四野。文气旋涡深处，贪吃现出浑沌法相，每根毛发俱是扭曲籀文，利爪挥动间腥风裹挟巫祝祷词，竟将《品德经》的"道可道"三字腐蚀成"盗可盗"。

整座碑林忽如活物痉挛。《孝经》碑直立如屏风拦路，碑面"身材发肤"四字化金针刺向双目；《周礼》"吉"字扭曲成吊客符，符脚延长出勾魂铁链。陆沉膻中穴突生刺痛，无相骨催着指节在虚空刻写："北冥有鱼非鲲所化..."每落一笔，胸口便现青紫淤痕，恍若被无形刻刀砥砺经脉，三百年前被镇魂钉贯穿琵琶骨的剧痛突然复苏。

子时梆子卡在破锣声里。巡狩使忽扯开前襟，暴露心口以阿良剑气刻就的"焚"字："礼崩乐坏至此，当效始皇焚书！"竹简腾空自燃，火光照出碑林浑天仪阵纹——那缺失的"归墟"星位，正对陆沉足下三寸。阵眼处的《周易》碑俄然裂开，暴露弹压其下的巫祝骨笛，笛孔中爬出带着庄周梦蝶纹的尸虫。

"好重的九幽篆气。"他并指叩击碑面，青铜浇铸的妖文自石皮裂缝排泄尸绿。八百年前鬼方国血书重现天日，笔锋转折间模糊可见贪吃吞日图，那妖兽独目正对着紫微垣摇光星位。碑底暗纹忽如活物游动，竟是前朝大儒以朱砂写就的镇魔偈："文以载道，妖祟莫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