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5章 年4月2日[第3页/共4页]
最难忘的是某个夏至日的写生。天空堆积着乳状云,氛围里悬浮着带电的躁动。画到半途暴雨突至,铜钱大的雨点砸在画布上,将刚勾画的云山泼染成笼统的水渍。我抱着画架躲进烧毁的灯塔,雨水顺着塔身的裂缝滴落,在积水中荡开波纹。铁质旋梯的锈迹在潮湿中愈发素净,像凝固的血迹攀附着通往星空的甬道。
我总在午后三点坐在飘窗上看云。阳光穿过纱帘,在地板上织出活动的光斑,如同太古河道的残影。这个时候的沉寂是有重量的,压得老木地板收回纤细的嗟叹,混着远处教堂钟摆的余韵,在氛围里揉成团絮状的沉默。邻居家的波斯猫常蹲在劈面阳台,尾巴扫过晾晒的被单时,棉布褶皱间会扬起藐小的绒毛,在光柱中悬浮成星云的形状。
现在我又坐在飘窗上,波斯猫的瞳孔里闲逛着全部天空的湛蓝。它的尾巴扫落窗台的玉兰花瓣,花瓣坠落的轨迹与云影挪动的弧线完美交叉。我晓得我们都不孤傲——那些在青铜望远镜里凝睇过的云,正穿越宣统三年的暮色而来;而现在我呼吸的水汽,将在百年后成为某个女孩窗前的朝霞。云是永久的旅伴,是时空的信使,是漂泊在因果律之上的鲸群。当暮色漫过染霞的窗纱,我晓得本身正在成为陈腐预言的一部分:在云与云的裂缝里,统统守望者终将相逢。
现在我的房间成了云的博物馆。北墙挂着用暴雨云染制的缂丝,南窗垂着掺入云母粉的鲛绡纱,连床头柜都是改革的标本摆设柜:第一层是封存在环氧树脂中的幡状云,第二层摆列着不应时候拍摄的云隙光玻璃底片,最底层藏着那本《望云录》和十二片写着云谶的银杏叶。某个春分凌晨,月光将云影投在标本柜的玻璃大要,那些悬浮的云絮俄然与窗外的实在云层产生共振,在房间里泛动出波纹状的柔光。
从那今后,我开端体系地汇集云的形状。阁楼的橡木箱里藏着各种云朵标本:用蚕丝和银箔编织的卷云,冻存在琉璃瓶中的碎积云,乃至用冰裂纹瓷片拼贴的云街。有次在旧货市场淘到本同治年间的《云气占候》,册页间夹着干枯的蓍草,空缺处用朱砂讲明着观云心得:"辛酉年仲夏,见钩卷云如群鲸戏浪,三往结果有海啸。"
当闪电劈开云层时,塔顶的玻璃穹顶俄然被映得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