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煤渣暖[第1页/共3页]

"李秀兰。"她俄然开口，皖北口音又轻又脆，"能帮我收点东西吗？"

"本身做的？"她手指拂过齿轮纹路，冰冷的触感让卫东后颈发麻。俄然扯下头绳上的塑料珠，在皮带上比划着说："这里镶颗红纽扣，夜市上能多卖五毛钱。"

"能帮我搞到缝纫机油吗？"她扯了块皮子对着光看纹路，"再找些报废的拉链头。"晨风掀起她糊着煤灰的刘海，暴露额角淡粉色的疤痕，像枚新月躺在乌云里。

"四十三斤报纸，六斤塑料..."卫东的算盘珠子在脑筋里乱蹦，俄然被塞进个温热的铝饭盒。

1982年的腊月十八，温州城飘着冻雨。张卫东裹着漏棉絮的军大衣，蹲在火车站煤渣堆旁，铁钩子扎进结冰的煤灰里收回令人牙酸的声响。

月光照在煤渣堆上，泛着细碎的银光。卫东看着秀兰用草绳扎麻袋，俄然发明她右耳垂缺了小块，像被咬掉的玉轮。

卫东没昂首，手指在煤渣里抠出半块蜂窝煤。父亲瘫在床上等着取暖，mm的学费还差十七块八毛，这些发硬的煤核能换八分钱。铁轨俄然震惊起来，广州来的绿皮车喷着黑烟进站，煤渣堆簌簌颤栗，有甚么东西从坡顶滚下来。

"下午去趟荷花池。"秀兰把麻绳缠成团塞进裤兜，"传闻那批出口的皮手套被退单了。"她说话时右耳缺角的耳垂微微颤抖，像片倔强的梧桐叶。

灰棉袄滚成泥球，乱发间暴露青白的脸。卫东抛弃铁钩冲上去，触到的手腕比冰溜子还冷。那是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女人，嘴唇裂着血口，怀里紧抱的粗布承担散开，暴露半块发霉的玉米饼。

"对半开。"秀兰抹了把脸，从承担底取出麻绳，"你搬重的，我捡零的。"

"城南成品站，"秀兰蘸着豆浆在桌上画线路，"老孙头收金属价高，但会扣秤。"她的指尖有精密的裂口，指甲缝里嵌着洗不净的煤灰，画出的舆图却切确标出了七个回收点的收卖价。

"我晓得哪有缝纫机。"他攥紧车把，手内心秀兰包的布条透着淡淡血迹，"在东风胡衕的知青返城安设点。"

卫东认出这是父亲厂里发的劳保饭盒，盒盖上还刻着"先收支产者"的恍惚笔迹。客岁厂里精简职员，父亲为保住工龄提早退休，这饭盒连同珐琅缸子都被收走了。

卫东心头一跳。客岁广交会后，厂里积存的羊皮边角料堆成了山。如果能弄到这些下脚料，加上父亲教的片皮技术......车把俄然歪向左边，他仓猝回神，发明秀兰正盯着他腰间闲逛的皮带头——那是父亲用报废的机器零件改制的。

二十米外的货运通道，三个黑影正在撬木箱的封条。昏黄的路灯映出为首那人翻飞的皮夹克——是陈阿发，卫东同院的发小。客岁夏天阿发偷了厂里半捆铜线，被保卫科追着跑了三条街，现在倒混成了火车站的地头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