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那些事3《王娇鸾百年长恨》[第1页/共2页]

俄然一阵暴风袭来，纸船被浪打翻。娇鸾踉跄着跌入水中，恍忽瞥见周廷章站在云端，腰间玉佩叮当作响。她想抓住他的手，却只摸到冰冷的河水。

这是她仿朱淑真笔意填的《鹧鸪天》，第三句"金炉香烬漏声残"总感觉不快意。正想着，院别传来清脆的马蹄声，枣红顿时的少年身着月白夹袄，腰间羊脂玉佩在雪光里晃得人目炫。四目相对时，少年俄然扬催促马，惊起一树寒鸦。

莫愁湖的残荷在风中哭泣，娇鸾的暖轿停在画舫边。舱内烛火摇摆，周廷章起家相迎时，腰间玉佩与她的双鱼佩相撞，清越声响惊起水面白鹭。

"蜜斯该喝杏仁露了。"丫环翠儿端着掐丝珐琅盏出去，白瓷碗里浮着几枚虎魄色的蜜饯。娇鸾转头时，鬓间东珠微微闲逛，映得窗棂上"玉堂金马"的木雕纹样也跟着流转起来。她俄然想起昨夜在《断肠集》里夹的梧桐叶，叶脉上墨迹未干："昨夜西风吹画楼，梧桐叶上见新愁。"

暮色四应时，画舫泊岸。周廷章执起她的手，在掌心写下"存亡契阔，与子成说"。娇鸾只觉掌心被朱砂笔刺痛，仿佛刻进了血脉里。回家的轿帘被北风吹起，她瞥见他的身影在月光下垂垂恍惚，像极了秦淮河上浮沉的纸船。

正德七年霜降，金陵城飘着细雪。十五岁的王娇鸾裹着蜀锦缠枝莲纹大氅，立在绣楼雕花窗前，看父亲王忠在天井里修剪那株百年梧桐。青铜剪刃过处，金黄叶片簌簌飘落，有几片沾在父亲藏青官服上，像极了他昨日修改的《诗经》讲明里的金粉。

万历二十三年中秋，应天府衙役开棺验尸。王娇鸾面色如生，枕边三十首《绝命诗》笔迹如新，每都城用周廷章昔日赠诗的韵脚。当验到半方鸳鸯纹锦帕时，在场之人皆闻到一阵异香。

娇鸾只觉天旋地转，扶着窗棂才没跌倒。她瞥见本身的双鱼玉佩正挂在林蜜斯腰间，在阳光下折射出赤色光芒。

七月十五盂兰盆节，娇鸾强撑病体来到秦淮河。河灯如星，照亮水面漂泊的诗笺。她蘸着朱砂在周廷章的血书上写道："百年长恨，万世循环。"写完将诗稿叠成纸船，放进河心。

立冬那夜，窗台上俄然多了支并蒂莲，花瓣上固结的露水比水晶还亮。红绸小笺写着："明日霜降，谨备薄酒，恭候蜜斯于莫愁湖畔。"娇鸾攥着那笺，指节泛白，忽听得楼下更夫敲了半夜梆子。

正德十六年惊蛰，周廷章的枣红马俄然呈现在巷口。他翻身上马时，腰间玉佩换成了鎏金麒麟坠，绣着金线的官服上还沾着晨露。

"廷章？"娇鸾从绣楼探出身，却见他身后跟着顶青呢小轿，轿帘翻开处，暴露半张芙蓉面。

现在的莫愁湖畔，"贞烈坊"上冯梦龙的题跋仍然清楚："人间多少痴后代，情到深处无痛恨。不幸娇鸾一片心，化作秦淮万古愁。"每当月圆之夜，常有游人闻声湖面传来吟诗声，细辨竟是《长恨歌》的调子。有胆小的渔夫曾在深夜荡舟靠近，只见月光下立着个红衣女子，鬓间东珠比星斗还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