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那些事22《翠翠传》[第1页/共5页]
回到胶州后,翠翠没再去周府,而是在城南租了间小屋,持续靠绣花为生。她绣得最多的是《海神像》,笔下的海龙王戴着贝壳冠,衣袂间翻卷着浪花,眼角仿佛挂着颗珍珠。绣庄老板娘说:“你这海龙王跟活的似的,仿佛下一秒就会从画上走下来。”翠翠笑了笑,没说话,只要她晓得,海龙王的眼角,是照着阿远的眼睛画的——那天在蓟州小树林,他回身时,眼角也闪着光。
官兵走后,破庙里只剩下翠翠的陶罐,内里装着她攒的二十七个铜钱,另有半块硬饼。她抱着陶罐蹲在墙角,俄然想起渔村的白叟们说,海龙王的眼泪会变成珍珠,藏在最深的海底。可她的眼泪掉在破庙的砖地上,只砸出小小的坑,连个响声都没有。
倭寇退了后,阿远带着翠翠回了渔村。败落的渔村只剩下断壁残垣,却另有几棵老槐树活着。他们在老宅基地上搭了间草棚,夜里躺在草席上,听着熟谙的波浪声。阿远说:“等春季来了,咱就盖砖瓦房,屋前挖个小池,养你绣过的锦鲤。”翠翠望着棚顶的星星,把两人的贝壳手链系在一起,挂在草棚的梁上,海风一吹,贝壳相撞收回细碎的响,像父亲的渔歌,像母亲的摇篮曲,像他们这些年吃过的苦、受过的累,都化作了天上的星,海里的浪,和顺地包裹着相互。
城西的周府气度得很,朱漆大门前蹲着石狮子。翠翠在门口等了三天,才见着周大善人。那是个五十来岁的瘦子,穿戴锦缎长袍,指甲上套着金护指,听她说完来意,摸着胡子笑了:“五十两银子不难,只是……”他盯着翠翠手腕的贝壳手链,“你可愿留在府里,给我家蜜斯当绣娘?”翠翠想起阿远被拖走时的眼神,想起父亲临终前的拜托,咬了咬牙:“我愿。”
为了救阿远,翠翠去求绣庄老板娘,老板娘叹着气:“官府要的是五十两银子,你个小丫头电影,上哪儿弄这么多钱?”说着往她手里塞了块桂花糖,“要不……去城西找找周大善人?他常恩赐贫民。”翠翠攥着糖,糖纸在掌心收回细碎的响,像阿远畴前折海草编小植物时的声音。
渔村的日子像涨潮涨潮般规律,直到那年暮秋。海面上俄然飘来几艘漆着骷髅旗的船,村里的狗吠了整夜。老周头抄起渔叉要去村口护着,翠翠拽住他的衣角,手心满是汗:“爹,咱跟大伙躲到山里吧。”老周头摸了摸她的发顶,没说话,回身消逝在夜色里。那夜的火光,把半边天都烧红了,翠翠躲在礁石缝里,闻声倭寇的马蹄声碾过沙岸,闻声妇女的哭嚎混着波浪声,直到拂晓时分,才瞥见阿远背着浑身是血的老周头返来。
变故来得毫无征象。那天翠翠正在河边洗绣绷,远远瞥见一群官兵冲进破庙,接着就闻声阿远的喊声:“翠翠快跑!”她攥着绣绷往回跑,只见阿远被官兵按在地上,鬓角流着血:“他们说我是倭寇特工……”本来船埠上有个搬运工偷了官银,栽赃给外来的阿远。翠翠扑畴昔拽官兵的袖子,被一脚踹倒在泥水里,眼睁睁看着阿远被拖上囚车。囚车驶过石板路,阿远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她手腕的贝壳手链上——那是她从他手腕上抢返来的,现在沾着泥,硌得皮肤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