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那些事31《蛟龙作祟传说 》[第1页/共4页]

第二日晌午，水生蹲在江边洗濯鱼网，忽见远处漂来个浑身湿透的少年。那少年十五六岁，穿着富丽，腰间挂着块刻着水纹的玉佩，现在正抱着块木板，在江水里载浮载沉。

陈老夫没动，烟杆敲了敲石栏：“你记取，打从你娘被水冲走那年起，这江里的端方就变了。”十五年前的山洪发作，江心俄然涌起丈高水柱，旋涡里翻出青鳞赤须的怪物，卷走了正在洗衣的女人。当时全部渡口的人都瞥见，那怪物头上生着鹿角，四爪如钩，恰是老辈人说的“走蛟”。

幸亏水生熟谙地形，在芦苇荡里左躲右闪，终究摆脱了追兵。赶到县衙时，他已是气喘吁吁，将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奉告了陆明轩。

陆明轩越听越感觉蹊跷。他出身书香家世，饱读诗书，向来不信怪力乱神之说，只道是水患频繁，百姓心生惊骇，才将罪恶归咎于蛟龙。可面前这场景，又实在难以用常理推断。他回身对衙役叮咛：“明日起，沿江增设巡哨，凡是发明非常，立即来报。”

水生听得心惊，本来真有人假扮蛟龙，借此敛财！他悄悄退回，回身就往县衙跑，不想脚下一滑，踩断了一根芦苇。洞里的人闻声动静，立即追了出来。

“爹，该撒网了。”十八九岁的水生顶着斗笠，手里攥着半旧的麻网，指尖被江水泡得发白。这是入夏以来第七次下江，前六回都只捞着些枯枝败叶，连条寸长的小鱼都没见着。

江水悠悠，光阴流转。陆明轩离职时，百姓们送了他一幅画，画中扬子江碧波泛动，江岸绿树成荫，一只青鸾停在枝头，而非传说中的蛟龙。或许在百姓内心，真正能带来安然的，向来不是对妖邪的害怕，而是人与天然的调和共处。

“都别慌！”陆明轩甩下缰绳，大步流星走到岸边，腰间的玉佩随法度轻晃，“本县在此，有何妖邪敢作怪？”他三十出头，生得剑眉星目，虽是文官，却自带一股严肃。

嘉靖三十七年夏，江南地界阴雨连缀。临江县的百姓站在青石桥上，望着浊浪翻涌的扬子江，眼瞅着江心旋涡像只巨口，正把满江浮萍往深处拽。七十二岁的老渔翁陈老夫蹲在渡口石几上，吧嗒吧嗒抽旱烟，火星子在雨帘里明灭不定，映得他眼角的鱼尾纹更深了。

一行人走了七日，来到上游的铜官山。只见山上树木希少，岩石暴露，一场细雨过后，泥沙混着石子倾泻而下，汇入江中。周明远蹲在山脚下，抓起一把泥土：“大人你看，植被粉碎至此，每逢暴雨，必定水土流失，河道怎能不淤塞？”

那年冬至，临江县百姓自发构造了一场“谢江祭”。此次没有木龙，没有三牲，只要一筐筐刚摘的橘子、新烤的麦饼，另有一捆捆翠绿的树苗。陈老夫带着水生，将树苗种在江边，看着北风吹过，树苗悄悄摇摆，仿佛在向江水诉说着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