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那些事48《靖难之役鬼兵助战》[第1页/共7页]

陈狗剩吓了一跳，和尚却笑了：“姚少师圆寂前，曾提及过你。那些阴兵，本是六合怨气所化，借兵如借债，毕竟要还的。”他从怀里取出半块玉佩，恰是王二哥当年的那块，玉佩上的血渍已褪，刻着的“安然”二字清楚可见，“这是从阴曹地府带返来的，他说，多谢你当年想帮他带信，可惜……他已投胎去了，托我把这个给你。”

他本是通州卫的伙夫，八岁被卖入行伍，洪武三十一年燕王誓师靖难，随老百户当兵。原觉得不过是扛粮烧饭，直到那年六月在真定城见到血。南军前锋是个白胡子老将，马刀一挥能断三杆长枪，百户所的弟兄被杀得退到城河边，尸身堵塞护城河。陈狗剩躲在芦苇丛里装死，血腥味呛得喉管发腥，忽闻头顶有人吟经，昂首瞥见个穿灰袍的和尚骑在顿时，月光照在脸上，白得像具骷髅。

陈狗剩打了个寒噤，木桶里的姜汤晃出几滴，落在地上竟滋滋作响，腾起白烟。本来阴兵不是随便能借的，那些在白沟河见过的面孔，王二哥、张老3、另有总偷他炊饼的李麻子，是不是都被困在那支军队里，灵魂被往生咒钉在兵器上，永久不得超生？

风吹过槐树，叶子沙沙响。恍忽间，陈狗剩又瞥见王二哥在阴雾里冲他笑，他的身后，是无数个看不清面庞的弟兄，他们排着队，渐渐走向远方的霞光。那边没有战役，没有阴兵，只要故乡的炊烟，在落日里悄悄摇摆，像母亲唤儿回家的手，和顺而暖和。

“开船！”燕王令下，百艘战船齐发。陈狗剩坐在船头，瞥见水鬼们在船两侧游动，他们的手推着船底，却不沾水花，每张脸上都带着笑意，那笑容里有豁然，也有对来生的期盼。路过鬼市时，那些骷髅摊位已消逝，只剩下零散灯笼在远处飘，像坠落的星星，垂垂融入晨光。

“他们为啥帮南军？”陈狗剩望着江面，月光下，模糊可见水下有黑影闲逛，像在摆列战阵。

阴兵们的行动顿了顿。最前面的，恰是陈狗剩在白沟河见过的王二哥，他胸口插着的半截箭还在滴血，却回身对身后阴兵摆摆手。一时候，乱葬岗响起低低的抽泣，像秋风吹过麦田。阴兵们一个接一个跪下，有的化作青烟消逝，有的则变成一堆陈旧的兵器，刀柄上还刻着弟兄们的名字。陈狗剩瞥见王二哥冲他笑了笑，那笑容终究不再生硬，带着摆脱的豁然，随后便如晨雾般消逝，只留下他熟谙的那半块玉佩，无缺无损地躺在草地上。

姚广孝此次没急着做饭，反而带着几个亲随去了江边龙王庙。庙内神像缺胳膊少腿，龙王的龙角断了一支，掉在供桌上，中间摆着几个破碗，内里装着发黑的米饭，饭上爬着几条蛆虫。和尚摸着神像裂缝，对陈狗剩说：“这是陈友谅的旧部，当年鄱阳湖之战，残兵逃到此处，被朱元璋海军追上，全被砍了头，尸身扔进江里喂鱼。他们的灵魂困在江底，怨气不散，便成了这鬼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