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除夕守岁][第2页/共8页]
山脚下的青石板路上,卖糖画的老伯趁着炊火间隙敲响铜锣,糖浆在铁板上勾画出鲤鱼跃龙门的图案,甜香混着硫磺味在夜空中浮沉。十二名梳着双髻的女童提着莲花灯穿行人潮,灯面上的金粉随法度簌簌而落,恍若银河碎了一地。当戌初的钟声与烟花的爆裂声在山颠相撞时,不知谁家孩童的竹蜻蜓乘着气浪掠过香案,烛火被风扯出长长的流苏,映得跪在蒲团上的老妇人鬓间银饰忽明忽暗,她手中捻着的檀香已燃至三分之二,灰烬簌簌落在绣着三神纹章的祷衣上。
亥时三刻,灵山寺的了尘师父带着明海小沙弥登上钟亭。百大哥铜钟在月光下泛着青芒,钟身上的“护生经”铭文被松油擦得发亮。“当年智空长老圆寂前,曾在钟体上刻下最后一笔。”了尘摸着钟身上浅淡的指痕,“他说,这钟声是灵山的呼吸,每响一声,山风就会多绕三圈,把人间的祈愿带给松针里的山神。”
钟声余韵里,了尘师父发明钟体上多了道新刻的纹路——极细的冰棱纹,恰是本年夏季灵山冰瀑的形状。李真人捡起钟基旁的松针,见针叶上凝着极小的金箔,与钟身上的“护生纹”如出一辙。“当年智空长老与玄真子道长铸钟时,曾说钟声每响百年,就会吸纳新的山灵。”了尘望着山下闪动的灯火,“本年刚好是第一百个除夕,你看那钟纹,像不像多了双托举的手?”
雪越下越密,火盆里的松炭噼啪作响,溅出的火星子与窗外的灯笼交相辉映。长安望着长辈们鬓角的白霜,望着长辈们眼里的光,俄然晓得李家的团聚,向来不止是年夜饭的热烈,而是将灵山的草木风雪都揉进了骨肉,让每一个除夕夜,都成了人与山、祖与孙、今与昔的无声对话。
"阿爹你看!是凤凰!"扎羊角辫的小女人拽着父亲的衣袖,指尖所指之处,九支烟花正以扇形炸开,赤金二色在夜空拼出展翅的火凤凰,尾羽拖曳着细碎的金箔,如同将整座熔炉的火星抖落在云絮里。少年们举着松木火把奔驰,火光照亮他们腰间系着的五彩丝绦,那是开春时从三神庙求得的安然带,现在在疾风中猎猎作响,恍若要追上烟花的轨迹。不知那边传来编钟的清响,应和着山涧溪水的潺潺,将人间炊火气与云端仙乐织成一张光的网。
南街的绣娘李月如正在给钟鼓楼的帷幔绣边,银针在红缎上穿越,绣的恰是灵山钟的表面。她腕上戴着串松针编的手链,是客岁腊八在寺里求的。“月如姐,这钟纹如何总绣不对?”小门徒望着她的绣样迷惑。月如放下针线,指尖抚过绣片上的钟纽:“因为这钟里住着灵山的魂。光绪十九年雪崩,钟亭被埋了三日,钟声却没断过——厥后人们挖开积雪,见钟体上凝着层薄冰,冰里竟映着整座灵山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