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红尘天，红尘劫（一）[第1页/共4页]

小普握笔的手紧绷如弦。他记得藏经阁梁柱上的虫蛀陈迹，记得每卷经籍上的朱笔讲明，却第一次重视到人的眼泪本来有温度——当阿蛮的泪落在他手背时，竟比烛火更烫，烫得他几近握不住笔。他本该念"诸行无常"，现在却鬼使神差地说："明日...明日我再教你写'住'字。"

忽的，场景突变！

他终究明白，灵山师父说的"受缘爱"，原是众生因感受而生爱憎。就像阿蛮触到他的指尖，就生出迷恋；他触到她的眼泪，就生出固执。那夜共执的羊毫，那杯混着桃花的温茶，那些在烛火下堆叠的影子，都是十二人缘里的"触"，是尘凡初绽的第一瓣桃花，一旦落在心尖，便再难打扫。

这是尘凡的第一劫，是"受缘生"的开端。小普不晓得，现在掌心的血帕，会在百年后化作绣娘摊前的香囊，会在千年后成为临终病房的病历，更不晓得，他与阿蛮的缘分，早已在灵山镜中写就，是十二人缘里最难以勘破的一环——因触而受，因受而爱，因爱而取，因取而有，因有而生，因生而老死，循环来去，无有穷尽。

她眼底的安静让小普心惊。这个总在抄经时把"忍辱"写成"忍屈"的女人，现在竟从袖中摸出半幅血帕，帕子上用金线绣着未完成的双生莲——恰是他初遇时瞥见的残莲纹样。"小师父，"她把帕子塞进他掌心，血温透过布料传来，"阿娘说，遇见眉间有朱砂痣的和尚，就要把苦衷都交给他。"

暮春的栖霞山在细雨中笼着青灰雾纱，十八岁的小普跪在药师殿内第三日，狼毫笔尖悬在剥落的壁画上，迟迟落不下。殿角铜铃被山风撞出碎响，混着檐角滴漏的雨水，在空寂佛堂里荡起细不成闻的波纹。他盯着飞天衣袂间班驳的石青残色，俄然闻声殿门"吱呀"轻响，抬眼便瞥见道青衫影子蜷在香案旁的暗影里。

虚空悟道，天劫来临！

这一日，栖霞古寺的和尚们发明，药师殿的壁画俄然抖擞出奇特光彩，双生莲在飞天衣袂间绽放，花瓣上的露水仿佛随时会滴落。而年青的沙弥小普，今后在抄经时总会在"受缘爱"三字上停顿好久，戒尺落下时，声音里总带着难以发觉的颤抖——那是尘凡初绽的声音，是佛心染尘的开端，是十二劫数的第一页，正被晨露与血泪，缓缓翻开。

戒尺被知客僧收走时，小普发明帕子上的双生莲不知何时完整了。两朵莲花根须相缠，花瓣上的血痕化作露水，在晨光里折射出七彩光晕。他俄然想起阿蛮腕间的残经幡，想起她抄错的"应无居处"——本来众生皆困于"住"，心住于色，住于声，住于相，便生出爱，生出取，生出无穷无尽的"有"。

那是尘凡天，尘凡劫。

"小师父的字...像菩萨垂下的睫毛。"白日里她趴在他身边，看他提笔树模"住"字，指尖无认识地蹭过他法衣边沿，"我阿爹说，南朝的字要像山川般委宛，可他还没教我写完，就..."声音俄然哽住，她低头咬住嘴唇，却让血珠滴在宣纸上，晕成小小的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