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锈[第1页/共3页]

在我被吸入棺椁的那一顷刻，我看到本身的倒影在汞珠大要飞速地老去。二十岁的面庞上敏捷爬满了皱纹，三十岁的鬓角染上了白霜，四十岁的眼球里……四十岁的眼球里映出一双青灰色的小手，正从七星椁的内壁缓缓伸出。

我解下虎子的武装带，把防风灯的残片绑在工兵铲上。火光腾起的刹时，七星椁大要的贪吃纹突然收缩，暴露了底下密密麻麻的铭文。这些铭文并非常见的钟鼎文，而是一个个蜷曲的人形标记，每个标记的胸腔位置都刻着鱼形标记。

“七重椁……是活的……” 虎子每艰巨吐出一个字，喉结断裂处便会涌出一串血泡。那些血珠坠落在青砖空中，竟诡异地凝集成鱼的形状，和我们在契书上看到的双鱼火漆纹样一模一样。

三个小时之前，我们还举着洛阳铲，热烈地争辩着墓室的方位。老陆用罗盘压着羊皮卷，枯瘦的指节悄悄敲在 “甲子向，癸水藏” 这几个用朱砂写就的小字上，笃定地说道：“七星棺压着地脉眼，我们得从生门进，死门出。” 他的军用水壶里闲逛着黑狗血，可我清楚闻到了底下模糊排泄的高粱酒气。虎子蹲在盗洞口，当真地擦拭着工兵铲，他脸上的刀疤从耳根一向延长到锁骨，那是辽沈战役时被弹片划开留下的狰狞沟壑。

抓挠声再次响起，而此次，声音竟然是从我本身的胸腔里传来的。虎子的血卦正在逐步熔化。坎卦的阴爻化作血蛇，向着七星椁游去，艮卦的阳爻则凝成汞柱，刺穿了地砖。当第一块青砖陷落时，我终究看到了契书上缺失的那页图样：七重棺椁套嵌在一起，就像俄罗斯套娃，而最内层装的并非尸身，而是一尊青铜樽。

血卦的边沿固结着银色的汞珠。当我的瞳孔终究适应了暗中，我才看清，这些汞珠并非随便洒落，它们沿着地砖的裂缝游走，竟勾画出了一幅庞大的星图。天玑位嵌着虎子的工兵铲，摇光位躺着老陆那断了腿的眼镜，而玉衡位……玉衡位恰是七星椁地点的位置。

抓挠声俄然停了。一股冰冷的触感猛地缠上了我的脚踝。我生硬地缓缓低下头，借着贪吃纹收回的磷光，看到老陆的无头尸身正蒲伏在血泊当中。他的左手紧紧攥着半块鱼符，右手食指在青砖地上划出了一个倾斜的卦象——坎上艮下，蒙卦。

仔谛听去，那抓挠声确切有着某种独特的节拍，七下一顿，七下一顿，仿佛是用指骨在叩击《工尺谱》。虎子俄然闷哼了一声，他手中的德国造撬棍正抵在棺椁的东南角，那边本该是镇墓兽地点的位置，现在却高耸地凸起一团血管状的青铜瘤。

话音刚落，防风灯俄然燃烧了。黑暗中，传来一阵清楚的刮擦声，此次的声音近得仿佛就贴着我的耳廓。我紧紧握住老陆的罗盘，那铜制的天池盘面烫得惊人。那些游动的贪吃纹在汞蒸气中泛着磷光，模糊映出了椁壁上之前从未闪现过的壁画：一只长着九颗人首的玄鸟在尸山之上回旋，鸟喙中衔着一串婴儿颅骨，这不恰是《山海经》里被始天子焚毁的 “九婴图” 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