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夏夜手札[第1页/共2页]

昨夜暴雨冲毁了写字楼的供电体系。在手机最后的微光里，我瞥见积水倒映的霓虹竟泛着铁观音的虎魄色。恍忽有艾草气味掠过鼻尖，竹床吱呀摇摆，晾衣绳上银梭般的月光正纺织着某个永不结束的夏夜。

后半夜常被竹床的嗟叹惊醒。父亲蹲在门槛上抽烟，暗红的火星在夜色里游弋，像丢失的萤火虫。他的影子被月光抻得很长，末端刚好够到我的脚踝。"；爸在守西瓜田呢。"；祖母把我汗湿的脖颈上的碎发扒开，青瓷碗里的凉茶出现波纹，倒映着北斗七星颤抖的勺柄。

晾衣绳正悄悄发展出透明的菌丝

蝉蜕卡在树干的年轮里

塘水漫过蛙鸣的褶皱

《夏夜手札》

悠然入梦乐悠悠。

忽明忽暗的流萤撞破蛛网

1998年的老屋总在七月长出绒毛。油灯在八仙桌投下毛茸茸的光晕，祖母的蓝布衫被月光浸成水银色。"；阿囡别挠，蚊子包越挠越痒。"；她握着葵扇的手腕转着圈，冷风裹着艾草香拂过我的小腿肚。晾衣绳在夜风里摇摆，我总感觉是星星在晾晒它们银亮的丝线。

守灵夜我数着风铃草漏下的更声。父亲烟斗的火星烫穿了祠堂的幔帐，烫穿了二十年光阴。现在他总在视频里夸耀新买的自摆荡扇："；带冷风的，要不要寄你一个？"；可他的白发比当年的月光还亮。

油灯在窗棂上垂下沉重的睫毛

父亲的烟斗忽闪着

月光把老屋揉成一把银梭

第二首：午后闲思

晨光拂晓映天涯，

闲来无事思旧事，

《青瓷碗里的银河》

夜深露重，竹帘上的月光漫过影象的沟壑。纱帐里浮动着经年的茶香，恍忽又见那支银簪在青石板上流转微光，而蝉声忽远忽近，像极了童年未读完的半阕残章。

茶香袅袅伴书声。

祖母的蓝布衫上顿时缀满星子

光阴如歌梦未停。

竹床吱呀声惊醒了露水

第三首：夜空之韵

浮沉着永不退色的夏夜

葵扇摇落全部银河时

第 24章 夏夜手札

静听虫鸣心自远，

那些散落的蝉鸣与星火

我枕着青竹凉枕数纱帐外的流云，耳畔是线装册页翻动的沙沙声。祖母用吴语吟诵"；赌书消得泼茶香"；，尾音总被穿堂风揉碎在蝉鸣里。她教我辨认瓦当上的云纹，说每一片都是前人寄给先人的信笺。当时我不懂，只顾用指尖蘸茶水在红木案几上画倾斜的云朵，看水痕被夏阳一寸寸淹没。

蝉蜕是俄然不见的。那年白露，祖母把晒干的薄荷叶装进蓝布口袋，针脚比塘面月光还精密。"；留着泡茶，清火。"；她说着俄然咳嗽起来，咳碎了满室茶香。厥后那件蓝布衫空荡荡地挂在晾衣绳上，兜着风像要飞走的纸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