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分食[第1页/共4页]

戚福现在正半蹲着身子，守在锅灶中间，手中不断地盘弄着柴火。锅里的栗米粥正在翻滚转动，不竭冒出的气泡映照在他的眼底，使得他的眼神时而敞亮，时而暗淡。锅底披收回来的阵阵焦香与四周满盈的浓烈尸臭味交叉在一起，径直钻入他的鼻腔。他忍不住地喉头转动了一下，强忍着胃里翻涌上来的不适感。

那蒸腾而起的热气，敏捷地恍惚了戚福眼睫毛上所吊挂着的藐小冰晶，就好似初春时节即将熔化却又尚未溶解的那层薄薄积雪普通。伯言的嗓音压得极低极低，仿佛恐怕会突破这片安好而又脆弱的拂晓。戚福不经意间留意到伯言左肩上那件棉衣上新添的一个破洞，那明显是前天一支流矢擦身而过期留下的印记。

就在这时，当凌晨的第一缕金色光辉终究刺破厚厚的云层，洒下大地的时候，戚福俄然下认识地攥紧了腰间的佩刀。刀柄上缠绕着的那条退色红绸悄悄拂过他的手背，带给他一种熟谙而又陌生的感受。这条红绸，恰是当年他离家出征之时，家中那位和顺仁慈的冯姨娘亲手系上的啊！它承载着亲人的牵挂与思念，现在却已褪去了昔日素净的色采。

三日以后，符城地区内，一轮如血残阳缓缓西沉，将那寨门木柱的影子拖拽得非常狭长。几具已然落空朝气的尸首高悬于横梁之下，跟着轻风悄悄闲逛着，仿佛仍在诉说着生前的悲惨遭受。断裂的麻绳早已被暗红色所渗入，滴滴血珠顺着草鞋的尖端坠落而下，融入灰尘当中，在那满地黄泥之上垂垂地洇染出一个个小小的黑斑。

那些妇女们则紧紧地用已经退色的葛布包裹着年幼的孩童，试图赐与他们最后一丝暖和缓庇护。但是，无情的北风吹来，她们发间的草屑纷繁扬扬地打着旋儿，飘向那灰蒙蒙的天涯，如同落空方向的灵魂普通。

当粮车行至山道转弯之处时，本来温馨前行的驮马俄然毫无征象地举头嘶鸣起来。戚福心头一紧，赶紧伸手用力扯动缰绳想要节制住吃惊的马匹。就在这个顷刻，他清楚地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极其纤细的爆裂之声，那声音就像是春蚕正在贪婪地啃食着鲜嫩的桑叶普通，窸窸窣窣却又连缀不断。但是，戚福乃至都无需回过甚去检察，便已然心知肚明——那些一向尾跟着粮车渐行渐远的火把，此时现在想必已经纷繁化作了点点闪动的流萤，悄无声气地坠入到了那深不见底的山谷当中。

他谨慎翼翼地伸出双手，接过阿谁沉甸甸的陶罐。就在这一顷刻，他不经意间瞥见了本技艺掌纹路里那些深深嵌入、如何也洗刷不洁净的血垢。这些血垢仿佛是光阴留下的印记，又像是没法抹去的罪过烙印，让贰心头猛地一震。

一旁的戚福则悄悄地抚摩着马背之上那因夜晚酷寒而固结成霜的夜露，嘴角边挂着一抹如有若无的笑意。此时，一阵夜风吼怒而过，无情地囊括着这条宽广的大道。风中卷带着几片枯黄的落叶，它们如同翩翩起舞的胡蝶普通，在空中回旋飞舞半晌以后，不偏不倚地恰好覆挡住了粮车底部悄悄排泄的那几道藐小的漏粮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