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穷人家算不得的账[第1页/共3页]

我大爷爷的鼾声逐步粗重，迷含混糊地说：“这年初，人都不值钱，何况是一条猪呢。”

我大奶奶又说：“是呢，一条五六十斤重的架子猪，他们家大半个家业呢，当真是可惜了。”

“老倌子，你说的这些，那些事，都得要钱呀。”

大朝晨，我大爷爷挑着一担二百五十斤重的竖麻杆子，我二爷爷力量差一点，约莫只要一百六七十斤重，两兄弟将担子放在安门前塘的石船埠旁，分红四捆，用棕绳索捆紧，系在柳树上。

屋漏水滴在空木盆子里，“当，当”，活像是吉利寺的老衲人，故意有力地敲着旧木鱼。

我三姑母曲莲，一有空时候，躲在我大伯母黄连的屋子里，叽叽咕咕，不晓得有多少讲不完的知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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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爷爷又说：“曲莲和半夏的婚礼，一个定在本年腊月，一个定在来岁正月，总得请剪秋的弟弟，二木工江篱，做两个像耍玩戏的木箱子，里边总得装几件杨三织匠、杨四识匠织的家用大布，裁剪的衣服，总得请肖大麻子，一个弹两床棉花被子，才像样吧？”

茵陈一个大耳括子打在辛夷脸上，怒骂道：“雷公公如何不劈死你这个没用的货色？天啊！却打死了我辛辛苦苦养了两个月的架子猪。”

眼看着雨小了点，我大爷爷只得止住脚步。坐在床沿上，我爷老子决明端来洗脚水，我大爷爷闭上眼睛，享用着我爷老子给我大爷爷的孝敬。

半夜里，雨停了。不知从那边钻出来两只野猫，凄厉地哭泣，激发一大群猫，跟着共鸣。

我六姑母夏枯，见过杜鹃的哈巴哥哥一回，从言谈举止中，能够看出，阿谁圆脸圆嘴的傻瓜蛋，既不会做农业工夫，又不晓得待人接物，跟这类人过一辈子，根基上是算垮台了。

“老倌子，你老是七算八算，有些事，称你的算吗？”

吃了晚餐，天就全黑了。

石船埠是一块石墓碑搭建的，平时，牛到塘里去喝水，踏出一条小沟槽。我两个爷爷明天砍的活竖麻杆，就浸泡在这个沟槽里。捞出来，塞在高椅箢箕里，湿漉漉的，待到水沥干了一点，挑回我添章屋场五尺三寸宽的前阶基上。

俄然，听到一声巨响，紧接着，听到几声猪的叫声，又垂垂弱了。

我两个奶奶仿佛心境不宁，每隔一个时候，就跑到安门前塘的石船埠处，望一次。我大爷爷只得在内心感喟，晓得两个老帽子的心机，曲莲和半夏的男人，这个时候了，还不来拜端五？本身家做几个粽子，敷几个盐鸭蛋，买几把大葵扇，有那么难吗。

问夏枯，你为甚么哭？我六姑母说：“我命不好，除了哭，还能如何呀。”

躺在床上，我大爷爷和我大奶奶算细账：“老帽子哎，我们家里，本来就欠着南星老爷三块袁大头。厥后，安葬黄连的爷老子，驼背老倌，茅根和黄连拜堂，拿卢丘二亩六分八厘的青苗作抵押，又借了南星老爷两块光洋。合起来，就是五块光洋了。加上利钱，不晓得要多少了？我们两公婆，要到甚么时候才还得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