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穷人家算不得的账[第2页/共3页]
吃了晚餐,天就全黑了。
一忽儿,邻居家双层下巴的茵陈,扯着嗓子痛骂丈夫辛夷:“你这个天煞的狗主子,还在摊尸?猪栏倒了,猪被打死了!”
“老倌子,杜鹃那女孩子,我听曾大老帽子说,她是个烈性子呢。”
大朝晨,我大爷爷挑着一担二百五十斤重的竖麻杆子,我二爷爷力量差一点,约莫只要一百六七十斤重,两兄弟将担子放在安门前塘的石船埠旁,分红四捆,用棕绳索捆紧,系在柳树上。
幸亏大奶奶的肚子争气呀,生了茅根、瞿麦、决明三个儿子。
“老倌子,你说的这些,那些事,都得要钱呀。”
我的两个奶奶,四个姑母,一个伯母,不消安排,各就各位,剥着竖麻杆,丢掉中间红色的竖麻光杆子,剩下的的竖麻皮,还得用一把刮刀,刮掉外边的粗绿层,留下里边的那一层,洗洁净,晾在长竹篙上。
屋漏水滴在空木盆子里,“当,当”,活像是吉利寺的老衲人,故意有力地敲着旧木鱼。
我大爷爷的鼾声逐步粗重,迷含混糊地说:“这年初,人都不值钱,何况是一条猪呢。”
我大爷爷又说:“曲莲和半夏的婚礼,一个定在本年腊月,一个定在来岁正月,总得请剪秋的弟弟,二木工江篱,做两个像耍玩戏的木箱子,里边总得装几件杨三织匠、杨四识匠织的家用大布,裁剪的衣服,总得请肖大麻子,一个弹两床棉花被子,才像样吧?”
我爷老子帮我大爷爷洗脚,洗脚的水是用金银花藤,猫公刺藤,野薄荷茎叶,紫苏秸秆熬的,老远就能闻到一股药香。先在温水中浸泡一柱香的时候,再把我大爷爷的双脚,捧在膝盖骨上,一个枢纽一个枢纽地揉、挤、按、拭、擦,直弄得我大爷爷说:“三伢子,要得了,要得了。”
我两个爷爷、两个奶奶问我六姑母夏枯的态度,我六姑母只晓得哭,哭,哭,无休无止地哭。
俄然,听到一声巨响,紧接着,听到几声猪的叫声,又垂垂弱了。
我大爷爷始终放不下心,想去看看下鸦雀塘,塘里养的鱼,有没有逃脱。正欲往外走,被我大爷爷一把拽住:“老倌子,今早晨,你讲一千个来由,一万个来由,讲得水里起了大火,我也不准你外出。”
我大姑母家的狗,钱褡子,在安门前塘的担水船埠,恐吓了几声夜行人,对于饥饿着的黑夜,以扇形体例展开的孤单,未予置评。
我二爷爷陈皮,我二奶奶茴香,只生了三个女儿,第一个是银花,前年夏季嫁到了壶天麻纱塘;第二个是半夏,第三个是夏枯。
我三姑母曲莲,一有空时候,躲在我大伯母黄连的屋子里,叽叽咕咕,不晓得有多少讲不完的知心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