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给老子写一壶[第2页/共3页]

“给老子写一壶！”

我至公大黄，恰是乡亲们所说的饱饭崽、败家子。不管晴和落雨，就是喜好往滑石痞子的酒馆、青葙痞子的牌馆里钻。

二十多年来，滑石痞子这小我还好，来交常常，倒也天然随和。常日里，我大爷爷碰到青葙痞子，固然不至于咒娘骂老子，打死人架，但我大爷爷，手心握成拳头，拳头握得出了油。

我太公大黄身后，我两个爷爷，手里没有一文钱，拿甚么去请法师呀。

听声音，我大爷爷晓得，那是生发屋场，开小酒馆的滑石痞子的叫声，仍然是浅水滩的芦苇笋子，那么尖，那么脆，略带一点女人的调子。

我大爷爷到了家，我二爷爷背着一个花竹柄的花捕，我爷老子背着竹篾织的细颈鱼篓子，也到了家。

我爷老子决明，将约有五斤重的鱼篓子，口儿朝下，将鱼倒在大脚盆里。我七姑母紫苏，提来半桶净水，倒进盆中。我三姑母曲莲，四姑母夏枯，六姑田半夏，一齐来洗濯小鱼小虾。

想当年，我的家，在西阳塅里，也算是家大业大，六七十亩上等坝水田，请人耕着；牛羊成群，请人养着。

我大奶奶喊道：

“是啊，枳壳哥哥。”剪秋说：“你一把年纪了，你见地很多，戊戌变法如何？辛亥反动如何？谭嗣同如何？孙中山如何？袁世凯如何？蒋介石如何？依我看，这些人，都不睬解农夫。不睬解农夫的人，就是不睬解亿万大众的民气，都不成以救国救民。”

了然和尚讨要我太公的梅山坨坨，当真是做了天大的功德。按老端方，我太公大黄身后，法师应当做一场专门的法事，将梅山坨坨，带去法师的罗坛里，这叫做归槽。

“我又不是堂客们，嫩伢子，哪有那么娇贵？”

我的两个爷爷，二十多年前，和开小酒馆的滑石痞子，开牌馆的青葙痞子，是和过节的，额头骨是不平的。

了然和尚不嗔不怒，不喜不悲，淡淡地说：“你爷老子大黄的偶像。”

老呆板人讲得好，兴家如同针挑土，败业好七七浪淘沙。又说，富不过三代。

没有归槽、健忘归槽的梅山坨坨，无疑是先人们一桩大大的苦衷。待到家道略微好一点，还得请吉利寺的法师，做一次冷道场，又得花冤枉钱。

我大伯母黄连说：“我也来搭一双手。”不料，我大奶奶眉头一皱，说：“黄莲，你凑甚么热烈？坐到一边处，安安生生地养着胎儿！”

下鸦雀塘的西边，有一条放水沟，被杂草、树枝堵住了。上鸦雀塘倾泻下来的大水，只能往下鸦雀塘里灌。我大爷爷清理掉水沟里的杂物，抱起一个近三百斤的石头，封住灌入下鸦雀塘的进水口。

我大爷爷晓得，如果崩堤，喂不熟的鱼，跟着大大水，会一起滚滚，走湘潭，下洞庭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