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公英[第2页/共3页]

我大伯母黄连，溜到我大姑母金花家里，抱着芡实，站在响堂铺回廊下边，眼巴巴地盯着东边的兵马通衢。

三角塘的出口处，两边安设着花岗岩的厚石板，中间各有一条凹槽。常日里，农田要注水，放下湿松木做的大闸板，挡住水。湿松木做的闸板，不轻易腐臭，水浸千年松嘛。

仿佛，空中低旋的燕子，都是我大伯父的影子。燕子们每叫一声，都是我大伯父喊着我大伯母的名字。

吃过元宵酒，农业工夫到了手。犁田耙田、修田墈，搭田埂，育秧，施底肥，插秧，扯野慈菇草、四方格子草、烫舌子草、鸭舌子草、水草子、游草子，再中耕踩田，落水晒田，施追肥，打石灰。过了中秋，眼巴巴盼望开镰。

我大姑母金花，实在看不下去，冲芡实吼几句高腔：“我宿世不晓得造了甚么恶孽，生下你这个翻天太公。”

我大姑母骂金花：“小麻姑，你做功德修点德啰，鱼鳞沾在手臂上，今后长到肉里去，就是鱼鳞珠，用刀子刮都刮不下来的！”

我大姑爷常山，与我大姑母金花，头胎生的是女儿，四岁多一点的女儿，叫公英。那小嘴巴，不晓得有多少说不尽的话语，活像个叫喳喳的喜鹊子；两条小腿走路。活像个飞溜溜的禾雀子。

梅雨季候，从直冲水库、牙塘、上鸦雀塘、下鸦雀塘、安门前塘冲下来的山大水，一起滚滚，泻入三角塘。

公英哪管甚么鱼鳞珠不鱼鳞珠，有奶奶老帽子疼着，才不怕娘老子呢。

公英最喜好我爷老子玩耍，见到我爷老子，嘴巴子像涂了蜂蜜一样甜，细娘舅细娘舅，喊个不断。

响堂铺街上厚生泰药房的东边，是一处三角形的水塘，一亩三分地大的面积。在西阳河的上游，有一道河卵石、草皮筑的草坝子，叫贺家坝。坝水沿着六里路长的水沟，自西向东，汇入三角塘。

澧州府华容院子的稻田，我大爷爷枳壳，二爷爷陈皮，带着我大伯父茅根，二伯父瞿麦，另有邻居砂仁、黄柏等一大帮赤脚板红脖子们，去当个扮禾佬。

去当个扮禾佬的赤脚板红脖子们，天然晓得，那是上上等的肥肉子田呀。一年种的双季稻，四四方方一丘，少则五方亩，多则十一二亩，完整不是西阳塅里的梯田，甚么斗笠丘，蓑笠丘，茶盘丘，夯巴牯打滚丘，鸡啄丘，狗撒欢丘，巴掌丘，弯丘，曲丘，长不像个冬瓜，短不像茄子。

华容院子里的水田，夏季不消修草皮子，烧火土灰；不消沤围子荡，不消施猪粪牛粪鸡鸭粪。夏季种上红花草子，春季两犁两耙，沤烂了，水都是玄色的，满是肥。不消担忧天旱，中间就是洞庭湖，到处是大沟大渠，闸板一扯，几非常钟能够灌满一丘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