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寒衣祭》[第1页/共2页]

半夜梆子响时，大理寺的人毕竟来了。陆明远看着他们腰间闲逛的金鱼袋——那是三品以上官员才配的金饰，俄然笑出声来。为首的少卿李崇义避开他的目光，抖开通黄卷轴："御史陆明远构陷储君，着撤职查办！"两侧侍卫架起他时，藏在袖中的玉佩滑落在地，那是云娘当年在寒山寺求的安然扣，现在碎成三瓣，好似佛前断了的香灰。

诏狱的虱子比刑具更早啃噬他的庄严。当李崇义举着供状要他画押时，陆明远透过血糊的右眼看清纸上的字："今有罪臣陆明远，勾搭盐商私贩官粮......"他俄然暴起撞向铁栅，嘶吼声震得火把簌簌落灰："江南三百万饥民等米下锅！你们如何敢！如何敢！！"

柳文卿颤抖着翻开结檀卷宗，在最后页看到陈延年的朱批："陆氏女投河系出错落水，其夫自戕狱中，查无实据。"他俄然想起赴京赶考时，在黄河渡口见过的阿谁清癯身影。那人将本身的干粮分给哀鸿，官靴破洞处暴露渗血的裹脚布。梢公当时叹道："这陆彼苍啊，迟早要把本身折腾死。"

次年开春，新科状元柳文卿受命重审旧案。当他推开陆家充满蛛网的正门，在梁上发明个退色的香囊，里头装着按满血指模的万民书，另有张被虫蛀的宣纸，歪扭老练的笔迹写着："爹爹说清官不该该哭，但阿宁明天偷看到爹爹在祠堂抹眼泪，因为王婶家的小虎饿死了。我把攒的压岁钱放在爹爹书案上了，爹爹别难过......"

"陆大人，何必呢？"掌灯时分，内阁首辅陈延年的轿辇停在他身侧，帘子翻开一角暴露半张被貂裘裹住的脸，"您那封血书皇上压根没看，今早还夸奖太子督办的赈灾差事得体......"话音未落，陆明远俄然狠恶咳嗽起来，暗红的血沫溅在雪地上，像极了他客岁亲手为女儿阿宁点的朱砂梅花钿。

腊月二十三的都城飘着鹅毛大雪，御史陆明远跪在宫门前第五日，青石板上的冰渣早已渗入他薄弱的棉袍。他怀中紧揣的账册里，是江南三省十七名官员私吞赈灾银的铁证，而现在他的十指枢纽因冻疮腐败流脓，却仍保持着呈递奏折的姿式，如同雪地里一尊被风蚀的石像。

三今后早朝，柳文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撕碎状元冠冕。他举着香囊里发霉的万民书，任由禁军将他拖出金銮殿。午门外的青石板上，热血熔化了去冬的残雪，恍忽间又见阿谁跪在风雪里的身影，如寒梅折枝，却留暗香浮动。

冬至那日，狱卒送来碗混着沙砾的冷粥。陆明远数着墙上的刻痕，俄然闻声隔壁囚室的老吏嗤笑："陆大人还不晓得？尊夫人前日投了护城河，捞上来时怀里还抱着个女娃娃，传闻眼睛都没闭上呢。"他喉头涌上腥甜，生生将半截舌头咬烂才咽下那声悲号。当夜，他用碎瓷在墙上刻下《盐铁论》的句子，血书成时，牢窗外刚好飘进半片残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