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碎糖》[第1页/共2页]

苏云惜记得九岁那年的雨比现在更冷。母亲在暴雨夜冲削发门给她买草莓棒棒糖，刹车失灵的车子撞断护栏时，副驾驶座上还散落着五颜六色的糖纸。葬礼上她死死抱着母亲缝的毛绒小熊，闻声父亲在灵堂外对着电话笑：“赵总放心，我夫人留下的股分已经转到您侄女名下了。”

那晚江含往她包里塞了瓶安宁片，“你比来总做恶梦吧”。药瓶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像童话里巫婆给的毒苹果。苏云惜没瞥见江含回身时发颤的指尖——更不晓得三天后，这瓶药会呈现在继母的打扮台上，附带一张偷拍的病历复印件，诊断栏里“创伤后应激停滞”的字样被红笔重重圈起。

小熊的左耳缺了一角，暴露灰扑扑的棉絮。那是母亲临终前三天熬夜补缀的，针脚倾斜得像她化疗后颤栗的手。苏云惜总在深夜把脸埋进棉花里，假装能闻到残留的消毒水混着茉莉花头油的味道——直到继母带来的女儿赵灵儿捏着鼻子把小熊扔进渣滓桶，“脏死了，乞丐才玩这类东西”。

当横梁砸下来的刹时，她闻声很轻的“咔嚓”声。熔化的糖浆从裂开的糖纸里涌出，像一道和顺的血痕。

那是苏云惜第一次对旁人暴露腐败的伤口。江含的手指温热，沾着药膏抹过她小臂上纵横交叉的旧伤痕，“今后我当你妈妈”。少女戏谑的尾音消逝在蝉鸣里，却让苏云惜在医务室的消毒水味里哭到打嗝。从那天起，江含会定时在她吞药片时夺走水杯，会把她锁在宿舍阳台逼她背出二十个活下去的来由，会攒两个月零费钱给她买带小熊挂件的手机链。

直到大二暑假，江含举着冰激凌俄然说：“我表哥开了家酒吧，驻唱时薪三百呢。”苏云惜咽下喉咙里翻涌的酸苦，想起父亲停掉糊口费时的话：“养条狗都比你有效。”

苏云惜最后一次见到江含时，窗外正下着大雨。她伸直在宿舍床尾的暗影里，看着对方将一叠照片摔在她面前，此中一张拍着她从酒吧后巷踉跄逃出的狼狈模样，衣领被扯破的褶皱里藏着淤青的指痕。江含涂着桃红色甲油的手指重重戳在照片上，声音尖得像玻璃碴：“当年你被拐进黑窑子的时候，如何没让那群人弄死你？”

影象如摔碎的镜子般扎进血肉。她终究想起十七岁那年的暴雨夜，有个穿白衬衫的少年砸开锁链，血顺着他的下颌滴在她手背。他张嘴时只收回破裂的气音，却冒死比划着让她快跑——而她却把这份拯救之恩错认成江含表哥的“顺手帮手”。

十七岁生日那天，江含往她课桌里塞了颗薄荷糖。透明糖纸裹着翡翠绿的糖球，在阳光下像一汪闲逛的湖水。“我叫江含，江水含烟的含。”扎着马尾的少女撑着脸冲她笑，虎牙尖上沾着面包屑，“你总盯着窗外发楞，是不是也想翻墙去后街买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