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碎瓷》[第1页/共2页]

2015年暮秋的银杏叶铺满病院露台时，陆沉第三次躺进手术室。林殊抚摩着檀木匣里新增的瓷片——此次是在敦煌夜市淘到的残片，天的飞飘带缠绕着心电图波纹般的裂纹。

"要烧够三十六窑才气镇魂。"父亲咽气前盯着输液管喃喃，"当年那孩子..."

现在的抢救仪器嗡鸣声扯破回想。林殊望着玻璃后的陆沉，他手背的输液管像极当年浸釉的素胎。最新病危告诉书的日期是2023.10.23，与檀木匣里最后一片空缺瓷片的编号完整符合。

她俄然想起父亲最后烧制的那窑碎瓷。当夜她闯进烧毁窑厂，将收藏的碎瓷片尽数投入窑眼。烈火舔舐釉面时，孔雀蓝与绛红色在高温中融会，烧出满天星斗般的碎金斑。次日凌晨，病院告诉找到适配心脏。

"你信赖宿命吗？"陆沉复苏后抚摩着胸口的缝合线。林殊望着他瞳孔里跳动的炉火，想起昨夜开窑时那些婴戏图碎片竟在窑变中拼出完整的人形。

碎瓷匣俄然在包里收回细响，二十八年前父亲咳出的血珠，现在正在最新拼合的瓷片上固结成"供体志愿书"的暗纹。监护仪收回刺耳长鸣时，她终究看清统统捐募者档案上的共同印章——林氏古窑厂的火漆印。

2003年春季的柳絮粘在ICU玻璃上，像永久落不到空中的雪。林殊攥着病危告诉书蜷在长椅，陆沉的掌纹正从她指缝间流失温度。移植科主任的声音忽远忽近："等不到适配心脏的话..."

"你总说碎瓷里住着灵魂。"她摩挲着匣盖内侧刻痕，那是陆沉十年前用手术刀刻下的倾斜笔迹。当时他刚做完第二次心脏移植，惨白指尖抵着檀木纹路说："等我找到第三颗心，就带你去敦煌看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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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珠顺着婴孩瓷俑的肚兜纹路蜿蜒而下，在孔雀蓝釉色上洇出暗褐陈迹。这是父亲临终前烧制的最后一批素胎，二十八年来她从各地古玩市场网罗残片，像拼集被光阴碾碎的星图般固执。匣秘闻绒布上躺着三枚泛黄纸笺，最旧的那张墨迹洇成团状，像被泪水几次浸泡的疤痕。

那年镇病院的消毒水味至今缭绕在她鼻腔。父亲伸直在泛黄床单上，嶙峋手指攥着她的手，指甲在腕间掐出新月："去东厢第三个樟木箱...那些碎瓷..."

暴雨击打着停窑的砖房，林殊在霉味刺鼻的箱底找到半匣碎瓷。素胎上的婴戏图被决计敲碎，每片段口都带着窑变的奇特釉色。最底层的油纸包着泛黄文件，1995年某次窑厂变乱的补偿和谈里，夹着张心脏捐募同意书。

"第三次移植的存活率不敷20%。"大夫欲言又止地看着她连夜烧制的青瓷镇纸，上面刻着《大悲咒》的经文。手术灯亮起的刹时，林殊俄然读懂父亲临终梦话：三十六窑对应《水浒》天罡之数，每救一人便要碎一窑瓷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