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最后的冬天》[第1页/共2页]

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时，血已经凝固成暗褐色的冰。赵老头惊骇的尖叫声引来了护工，小张踢了踢生硬的尸身骂道："真会挑日子死！"手机在地板上猖獗震惊，屏幕上是儿子发来的动静："爸，地契没题目，法院撤诉了。下周我带媛媛和您爱吃的桃酥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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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绝顶的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水声。陈德福摸出枕头下的止痛片，干咽了三粒。自从三个月前摔断髋骨，护工们就再没给他洗过澡。现在他摸索着床头的呼唤铃，塑料按钮上结着层黏糊糊的污垢。"催命啊？"小张踢开门时手里还攥着半截烤肠，"又要撒尿？憋着！"铁门摔在墙上的震惊惊醒了窗台上的麻雀，扑棱棱飞向铅灰色的天空。

半夜时分，陈德福被大腿内侧的剧痛惊醒。借着月光，他瞥见赵老头正用打火机烧他的秋裤，焦糊味混着白叟特有的腐酸味在氛围里发酵。"让你告状！"赵老头咧开没牙的嘴，口水顺着倾斜的下巴滴在他腐败的脚踝上。三天前他向院长赞扬赵老头偷吃他的降压药，换来的倒是更狠的抨击。陈德福伸手去够床头的陶瓷杯，却被赵老头抢先一步砸碎在水泥地上。

窗外的雪下得很大。陈德福伸直在铁架床的角落，用枯枝般的手指死死攥着退色的蓝格子被褥。被褥边角已经磨出了棉絮，像他的人生普通破败不堪。走廊里传来护工小张锋利的呵叱声："老不死的又尿床了！"，紧接着是珐琅盆砸在地上的脆响。他下认识缩了缩脖子，浑浊的眼球倒映着墙皮剥掉队暴露的水泥，像极了三十年前阿谁暴雨夜，他抱着高烧的女儿在县病院走廊里看到的墙面。

凌晨五点的查房时候，陈德福蜷在湿冷的被窝里数着走廊的脚步声。当第十七个脚步声停在门口时，他终究攒足力量喊出声："王主任..."。穿戴白大褂的中年女人站在逆光里，胸牌上的"副院长"三个字镀着层淡金。"又如何了？"她的高跟鞋在地砖上敲出短促的节拍，"这个月家眷探视次数不敷，按端方要加收三百块护理费。"

"陈老头，你的信！"护工小王把牛皮纸信封摔在床头柜上，沾着油渍的指甲在"法院传票"四个红字上蹭出一道油光。陈德福颤抖着扯开封口，告状书上"遗产胶葛"的字样像钢针扎进瞳孔。儿子和女儿的名字并列在被告栏，他们要求法院将西郊老宅直接过户到孙子名下。那张泛黄的百口福俄然从影象深处浮上来，照片里扎羊角辫的小女儿正趴在他背上咯咯笑，背后是刚盖好的青砖房。

雪停了。陈德福趴在窗台上看洁净工扫雪，俄然想起三十五年前的阿谁雪天。他背着发高烧的小女儿在结冰的山路上走了二十里，棉鞋底磨穿了就用麻绳绑着草鞋持续走。现在玻璃上的倒影里，阿谁能扛着两百斤煤筐走山路的男人，变成了个佝偻着背的枯瘦老头。他颤巍巍地摸出枕头下的诺基亚手机，通信录里"建国"的名字排在第一个，前次通话记录逗留在半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