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旧影[第1页/共2页]
他发展着撞上放映机,后腰被某个硬物硌得生疼。摸出来看竟是个翡翠镯子,和白日在剧院幕布后捡到的一模一样。
他蹲下身,手电筒白光扫过胶片齿孔,俄然顿住。
林叙握紧手电筒往里挪,光束扫过墙角铁柜时,猛地定住——半开的抽屉里斜插着本焦边日记。民国廿四年三月十七日的记录格外草率:“阿阮今又咯血,求我删去火场戏。然此镜若成,当开中国电影写实之先河……”前面几页被撕得只剩残角,最末一行字洇着水痕:“我负阿阮。”
“艹!”
阁楼深处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穿堂风俄然撞开气窗,纸页哗啦啦翻到扉页。林叙看清落款那刻,后颈汗毛倒竖——江怀舟,恰是拜托书上龙飞凤舞的署名。
民国廿四年四月一日的残页上,烧焦的纸缘勉强能辨出“片场失火”四个字。当他用棉签蘸着修复液轻擦,埋没在霉斑下的笔迹垂垂闪现:“阿阮说若非要拍真火,便穿那件血衣入镜……”
“江怀舟私家保藏的胶片啊……”他摸着口袋里泛黄的拜托书。那位奥秘店主说,只要修复完地下室的老电影,就能拿到上海电影博物馆的特聘资格。
吵嘴画面里不再是民国卧房,而是他现在的事情室。镜头缓缓推移,掠过颤抖的电影海报,扫过桌上带血渍的胶片,最后定格在瘫坐在地的林叙身上——他背后,梳头女人的手正从荧幕里伸出来。
地下室入口在舞台左边,木门把手糊着层青苔。林叙刚拧开锈锁,霉味混着说不清的腥气劈面而来。三十多箱胶片摞在墙角,最顶上的木箱裂了道缝,一卷胶片垂下来,在穿堂风里悄悄摆动。
第二天晌午,林叙又回到剧院。
画面俄然卡住。女人正缓缓转头,脸转到四分之三时,放映机收回指甲刮黑板般的尖啸。林叙正要停息查抄,喉头俄然发紧——画面边沿,打扮镜里本该映出摄像机的位置,鲜明是面空墙。
二楼的雕花木门虚掩着,明天明显锁死了。阳光从气窗斜切出去,照见满地散落的文件。最上面是张泛黄的《申报》,1935年4月3日文娱版头条:《鬼才导演新作短命,女配角阮清秋香消玉殒》。
“咚!”
是间民国气势的卧房。穿月白旗袍的女人背对镜头梳头,乌木梳齿卡在发梢时,她俄然狠恶颤抖。这个颤栗太实在了——发丝震颤的幅度,肩胛骨顶起旗袍的褶皱,乃至打扮台上那盏火油灯的火苗,都在以人类肉眼难以捕获的频次闲逛。
暗红色的污渍卡在齿孔之间,像干枯的血迹。
事情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
这座民国老剧院比他设想中还要破败。观众席的猩红座椅塌了大半,舞台幕布碎成烂蛛网,天花板垂下几截电线,风一吹就像吊死鬼的舌头闲逛。但林叙眼睛发亮——六岁第一次摸到胶片机开端,他就痴迷这些被光阴啃噬的老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