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腐船同航[第1页/共2页]
货舱俄然传出棺材盖落地的闷响。穿绛红旗袍的女尸破棺而出,她腐臭的右手握着我丧失的铜铃。铃舌已换成颗带血槽的尖牙,摇摆时收回的不再是铃声,而是王海死前的惨叫。
货舱俄然爆出裂帛声。我冲出来时,七口棺材正在渗漏黑水。舔舐液体的海员收回愉悦的嗟叹,王海浮肿的脸肉眼可见地规复赤色。但下一秒,他的指尖开端熔化,像遇热的蜡油般滴落船面。
吴瘸子鳞片摩擦声逼近时,我抓起鱼叉刺向他咽喉。鳞片迸出火星,鱼叉尖头在鱼鳃状的脖颈处划开裂口。黑血喷溅处,他锁骨下的刺青闪现出来——那是1998年失落海员名单,我的名字鲜明在列。
船身再次狠恶震惊。我爬回船面时,浓雾中漂来成片的纸钱。八十七盏白灯笼从江底升起,照出水面下密密麻麻的茧蛹。每个蛹中都裹着具尸身,他们的手腕系着江安号的海员编号牌。
"这是买命钱!"吴瘸子俄然扯开衣衿。他胸口充满蜈蚣状的缝线,扯开线头时,整张人皮像蛇蜕般滑落。皮下躯体覆盖着青灰色鱼鳞,脊椎处长出两排扇状骨刺。他抓起把黑水浇在骨刺上,腐败的皮肉以惊人的速率再生。
我摸到腰间匕首胡乱挥砍。斩断的发丝喷出腥臭黏液,女尸胸腔俄然裂开,暴露内里跳动的青铜船钟。钟面刻着统统人的姓名,我的名字正顺着裂纹一分为二。
船身相撞的刹时,锁链断裂声撕破江面。劈面阿谁我跌进江里,浮出水面时已变成裹着水草的骷髅,指骨间缠着我的工牌。浪头打湿日记,某页舒展的纸张显出新笔迹:"陈水生,2003年7月15日上工"——那是我父亲溺亡的日子。
"接住!"劈面货船抛来个油布包裹,砸在船面时散开半截人骨。腐臭的帆海日记从尸骨怀里滑出,1998年的墨迹被血水浸泡成赭色:"子时三刻,赵老拐剜出王海喉骨塞进船钟......"
货舱地板裂开大洞时,我抓住垂落的缆绳荡向救生艇。江面漂来块船板,上面钉着八十七枚生锈的船钉,钉帽上全刻着"陈"字。救生艇入水的顷刻,整艘江安号被旋涡吞噬,最后传入耳中的是吴瘸子的狂笑——他的声带已变成鱼类的嗡鸣。
"二十年前的火种。"赵老拐的声音从骨堆后传来。他翻开左眼罩,空眼眶里游动着透明蛆虫,"每烧一具尸身,就能多活一轮航运。"义肢踢开堆在墙角的麻袋,上百根缠着红绳的指骨滚落,每根都刻着海员姓名。
轮机舱的门把手烫得惊人。撞开门的刹时,热浪裹着骨灰劈面而来。锅炉里燃烧的底子不是煤块,而是成堆的股骨与颅骨。炉膛深处卡着具焦尸,右手的铂金婚戒与林素娟那枚一模一样。
锅炉房传来爆炸声。整艘船开端倾斜,船面上的黑水倒流向江心旋涡。女尸的铜铃俄然炸裂,飞溅的碎片中,我瞥见赵老拐正在剥下本身的脸皮。皮下那张年青的面孔,恰是二十年前报纸上登载的失落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