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那些事50《郑和下西洋》[第3页/共5页]
“阿海,你看!”阿福扯了扯他的袖子,指向宝船船头。郑和亲身握着朱砂笔,在龙头眼睛上点了两下,金箔贴的龙鳞俄然像活了似的,在海风里泛着粼粼波光。不知谁起的头,人群里响起整齐的号子:“顺风顺水——四海归心——”
船垂垂离岸,泉州的石塔缩成个小点,阿月的身影变成恍惚的白点子。林阿海摸了摸怀里的油纸包,内里是阿月新腌的菜脯,另有小虎掉的第一颗乳牙,用红绳拴着吊在脖子上。咸湿的海风里,他闻声隔壁福船上有人在唱渔歌,调子和故乡的一模一样,只是多了份说不出的苦楚。
战役持续了一夜。锡兰的兵士用藤盾挡着箭,往船上爬,却被沸油和巨石砸退。拂晓时分,郑和带着三百精兵,从巷子绕到仇敌火线,端了他们的老巢。林阿海跟着冲锋时,瞥见亚烈苦奈儿被绑着押过来,王冠歪在头上,眼里尽是惊骇。郑和却亲手给他松了绑:“孤王不杀你,只望你晓得,大明的船队不是来兵戈的,是来交朋友的。”
过了满剌加,船队进入印度洋。赤道的太阳把船面晒得能煎鱼,海员们光着膀子在桅杆上爬,像一群玄色的猴子。夜里值班时,林阿海常瞥见夜光藻在船尾漂,蓝幽幽的光映着星子,仿佛大海把星星揉碎了撒在水里。有回遇见鲸鱼群,十几条蓝鲸从船边游过,尾巴拍起的浪花比宝船的桅杆还高,阿福吓得躲在舱里,却被郑和笑着拉出来:“怕甚么?它们是给我们带路的。”
“阿海哥,你看那!”阿福指着海边的椰树林,眼睛瞪得滚圆,“有人在训大象!”
“爹,你下次出海带我去好不好?”小虎晃着他的手,“我能帮你掌舵!”
船队分开占城那天,林阿海瞥见岸上有个穿蓝纱的女人,追着船跑了老远,手里举着串椰壳铃铛。他俄然想起阿月的话,从速取出银哨吹了声,女人愣了一下,把铃铛抛上船面,回身时纱裙像朵开败的蓝花。
宣德八年,郑和在故里病逝。动静传到泉州时,林阿海正在造船厂修船,手里的刨刀“当啷”落地。他望着远处的海面,仿佛瞥见那艘庞大的宝船又一次扬帆起航,白帆上的“郑”字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却再也看不见阿谁站在船头、笑如东风的身影。
风暴持续了三天三夜。第四天凌晨,阳光俄然穿透云层,照在湿漉漉的船面上。林阿海瞥见郑和跪在船头,对着妈祖像喃喃自语,手里握着串佛珠,珠子上刻着每一次下西洋的日期。本来这位七尺高的男人,也会在风暴中为海员们祷告,就像阿月在故乡的妈祖庙前,日日为他焚香。
在古里逗留的日子,林阿海遇见个波斯贩子。那人缠着乌黑的头巾,瞥见他腰间的银哨,俄然用生涩的汉语说:“这是泉州的技术?我老婆也有个如许的银镯,是二十年前从刺桐城买来的。”两人坐在椰树下,贩子取出羊皮袋里的椰枣,甜得粘牙,提及故乡的老婆,眼里闪着和海水一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