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那些事51《煤山槐树缢鬼》[第2页/共4页]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的卯时,天还没透亮,煤山的老槐树就觉着不对劲。平常这时候,树梢上的露水该顺着新抽的槐叶往下滚,沾得树下石缝里的青苔发亮,可今儿个露水都是苦的,带着股子铁锈味。槐树晃了晃枝桠,闻声紫禁城方向传来撞钟的声音,一声接一声,像破了口的铜锣,惊飞了窝在树杈上的夜鸦。
王承恩没说话,只是从怀里取出个酒葫芦,递给皇上。酒气漫出来,混着槐树的苦香,崇祯抿了一口,辣得眼眶发热。他记得刚即位那年,也是在煤山,瞥见这棵老槐树着花,乌黑乌黑的,像给山披了件素纱衣。那会儿他想着,等天下承平了,要在树下摆张石桌,和皇后一起喝茶赏槐,可现在...他摸了摸树干,树皮上有道深沟,像是被人用刀划过,“这树,怕是比朕还老吧?”
不管是真是假,这煤山槐树的故事,就像老槐树上的年轮,一圈圈刻在都城里,刻在老百姓的嘴里。你如果路过景猴子园,瞥见棵新栽的槐树,枝叶富强的,说不定就是当年那棵老槐树的子孙,带着前朝的露水,带着亡国的哭声,在风里晃啊晃的,把那些没说完的故事,说给每一个情愿听的人。
故事讲到这儿,您如果问我信不信有鬼,我倒感觉,这世上最悠长的幽灵,不是挂在槐树上的白绫,是民气头的念想。皇上念想他的江山,公公念想他的主子,老百姓念想那没了的太常日子,就连槐树,也念想那年春季的一场花事。这些念想攒在一块儿,就成了故事,成了传说,在人间飘啊飘的,比幽灵还悠长。
光绪二十六年,八国联军进了京,烧杀劫掠,煤山也遭了殃。槐树剩下的半棵树被砍了,说是要拿归去当柴烧,可刚锯断树干,就见树内心排泄红水,跟人血似的,吓得洋鬼子扔下锯子就跑。厥后有人把剩下的树桩子刨了,却在底下发明个铁盒,内里装着半卷残破的《明宫词》,笔迹已经恍惚,可还能看出“煤山槐叶冷,君王带血啼”这两句。
那夜以后,陈廷敬常去槐树下坐着,听那影子讲前朝的事。影子说本身不是皇上,是王承恩的幽灵,附在槐树上了。“皇上咽气的时候,我就吊在中间的枝桠上,”影子摸着葫芦上的刻痕,“绳索勒进脖子的那会儿,闻声槐树在哭,每片叶子都在抖,像是替皇上委曲。厥后清兵来了,给槐树拴了铁链子,说这是‘罪槐’,可皇上有甚么罪?他不过是接了个烂摊子,熬了十七年,把本身熬成了个灯油将尽的灯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