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那些事54《桃花庵诗谜》[第3页/共4页]
唐伯虎接过锦囊,触到她指尖的温度,比春日的溪水暖些。他俄然想起在茶馆,她倒茶时银镯滑到肘弯,暴露腕上淡青的血管,像桃花枝上未褪的细绒毛。他放开宣纸,就着歪脖子树桩作画,笔尖扫过处,苏桃倚着桃树含笑,鬓边白桃花与画中花影堆叠,连衣角被风吹起的弧度都像从画里长出来的。
他昂首,见苏桃站在门口,鬓边还是那支白桃花,只是眼角添了细痕,像东风吹皱的湖面。她腕上银镯叮当响,竹篮里装着桃花酥,香气混着青瓷酒壶的冷香:“让公子久等了……这三年……”声音俄然哽住,她低头看着脚边的桃花瓣,瓣上还沾着新雨。
唐伯虎握住她的手,知名指上的疤硌着掌心——那是在桃林刻诗时,她被树皮划破的,血珠滴在“仙”字中间,现在成了朵永久开在画上的花。银镯滑到肘弯,暴露当年没重视的刺青:三瓣桃花,藏在腕骨内侧,像句没说出口的誓词。
纸上墨迹倾斜:“辽东雪尽桃未开,雁字难越山海关。待到江南莺语乱,便是奴家返舟时。”每句首字连起来是“辽雁待便”,谐音“疗雁待返”——“疗”是“辽”的讹音,“待返”藏着“等昭雪”的盼头。他俄然想起她曾说,诗里藏着“物候谜”,桃花开时是信,莺啼时是期。
冬至那夜,姑苏下了场十年不遇的大雪。唐伯虎抱着新画的《踏雪寻梅图》往绣巷赶,远远就见苏桃家朱漆大门挂着封条,铜锁上结着冰棱。隔壁王婆搓着冻红的手:“苏老爷半月前被官府带走了,说是通敌,苏女人跟着去了南京,走时连院角的桃树都没顾上搬。”
夜里,油灯在桃花庵里跳着信子。苏桃取下银簪,悄悄拧开簪头,内里滑出卷细如发丝的绢条,蝇头小楷写着:“桃生露井上,李树生桃旁。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是《乐府诗集》里的句子,说李树替桃树受虫咬,暗指父亲替人顶罪。
厥后,桃花庵门楣挂起“桃花诗谜居”的匾额,苏桃将这些年的诗稿辑成《桃溪集》,每首诗里都藏着构造:或是藏头,或是测字,或是用物候切口。比如《春日偶成》里“桃枝三折待燕来”,“三折”指放逐三年,“燕来”是昭雪的信号;《秋夜寄怀》中“月照桃影分两瓣”,暗指两人分开两地。
而后三年,唐伯虎的脚步踏遍江南。春日在杭州孤山,见有人在石壁题“人面桃花相映红”,笔迹端方却少了苏桃笔下的清劲,他盯着“桃”字的撇画,俄然想起她刻在桃树上的刀痕;夏季到扬州,盐商宴会上有歌姬唱“桃花流水窅然去”,他盯着歌姬鬓边的桃形金钗出了神,直到祝枝山拍他肩膀:“贤弟莫不是被桃花勾了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