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药苦[第1页/共3页]

康婶端着茶盘出来，新浆洗的蓝布围裙飘着皂角香：“快进屋暖暖！“她朝余巧巧挤眼，“西屋炕头煨着姜汤。“客岁秋收时余巧巧淋雨发热，也是这般挤眉弄眼。

余巧巧拎起竹篓往家走，两个皮猴一左一右拽她衣角。山道旁的积雪化了大半，暴露底下冻僵的狗尾巴草。元宝俄然指着路边的粪堆：“二旺你看！像不像张二苟叔的脸？“

张二苟揭开箩筐上的红布：“这是俺家老母猪下的头茬蹄髈！“油纸包着的猪肘还带着冰碴，冻红的指头在衣衿上蹭了又蹭。中间男人捧出酒坛，泥封上刻着“庚午年酿“——恰是余巧巧来这村庄的头一年。

“啪！“康婶一笤帚拍在门框上，“余家祖坟冒青烟才出你这么个祸害！县太爷开恩放你出来，倒学会蹬鼻子上脸了？“

话音未落，大门外俄然传来碎瓷声。余承欢踩着满地炮仗碎屑立在月光里，藕荷色袄裙空荡荡挂在身上，腕上还留着枷锁磨出的红痕。

“姑爷这袍子。“康婶举着油灯靠近瞧，“怕是要拿皂角水泡三天。“

余巧巧摸着冰冷的梨子，想起后山那两棵歪脖子梨树。中秋夜给雇工们分梨时，王老五家的媳妇还怀着孕，现在娃娃都会爬了。

余巧巧指甲掐进掌心。月光下那截手腕细得像芦苇杆，让她想起客岁夏季冻死在村口的流民。

“你吃糖还躲着人？“她举着糖块笑。

“明日要嫁去陇西。“余承欢嗓音沙哑得像磨砂纸，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晏陌迟，“来讨杯合卺酒。“

余巧巧望着碎瓷发楞，俄然闻声晏陌迟说：“陇西陈氏的粮铺，上月刚被官府查封。“他指尖摩挲着供桌上余多福的牌位，“那鳏夫活不过腐败。“

“巧巧啊——“康婶的布鞋底蹭过门槛积雪，铜壶嘴冒着白气，“你二爷爷在堂屋坐着呢。“她说话时用围裙擦手，灶膛里的柴火噼啪响，飘来股焦糊味。

“大家造业大家担。“晏陌迟捻灭供烛，“她给马匪递动静时，就该想到本日。“

晏陌迟低头掸衣衿，檐下暗影遮住他微红的耳背：“无妨。“

“药苦。“晏陌迟劈手夺过糖，逃也似的钻进配房。门闩落下时，余巧巧清楚闻声瓷碗磕碰的脆响——那碗治风寒的汤药，早被他偷偷倒在窗根腊梅下了。

青砖院墙外，八副扁担排成蜈蚣。红布扎的绢花在风里直晃，张二苟的络腮胡上还沾着腊肉渣。男人们齐刷刷抱拳：“店主过年好！“声浪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二旺扒着门框咽口水，元宝俄然尖叫：“我的弹弓！“他从箩筐缝里抽出根树杈子，裹着红绸的弹弓把上歪歪扭扭刻着“巧巧姐“。客岁夏天张二苟教他做弹弓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满院酒气俄然凝住。老郎中手里的醒酒汤“咣当“砸在青石板上，元宝醉眼昏黄地喊：“新娘子要红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