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光茧生蝶[第1页/共3页]
而在更远处的海面,退去的瘴气中浮出一具洋人躯体,金发间混着几片青鳞,随波逐流。但没有人重视到,他胸前的怀表盖内侧,刻着半幅恍惚的水墨画——那是百年前,某个被吸干精血的南洋茶商,临终前画下的故里茶田,现在终究跟着善念的大水,回到了它该在的处所。
“大班的船又泊了。”阿福抬高声音,往窗外努努嘴。三桅帆船的龙骨撞着防波堤,船头的蛟龙雕像伸开红宝石眼睛,将海面染成赤色。沈青禾瞥见船面上立着个戴高顶弁冕的男人,金发在雾中泛着青灰,恰是那日在阛阓擦肩而过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大班——威廉·范·德·海登。
“您看这满屋子的光,”陆观海浅笑着从袖中取出半片鳞甲,在水汽中竟映出威廉大班腕间的青鳞,“百年前您断尾逃生,借南洋茶商精血苟活,现在又占了洋人的皮,可还记得东海龙宫的晨钟?”他指尖划过鳞甲,咒文如活物般游走,“当年斩您的剑穗,现在成了这些劳工手中的茶勺;当年您吸干的茶商血,现在都化作了救人的茶汤。”
陆观海趁机将鳞甲按在火塘中,咒文与茶香共鸣,整座茶栈俄然升起金色光茧。光茧以外,瘴气凝成的恶魂收回尖啸,却在触碰到光壁时化作点点荧光,飘向梁上的光网——那是被净化的冤魂,正与善念融为一体。威廉大班的身影在光茧中扭曲,鳞片剥落处暴露底下惨白的洋人躯体,胸腔里却嵌着半颗青玄色妖丹,正猖獗接收着船埠方向涌来的怨气。
南洋的晨雾总带着露水的甜腥,沈青禾翻开竹帘时,茶栈前的青石板上已跪着三个衣衫褴褛的男人——他们是昨日从椰林里逃出来的左券劳工,脚踝上的铁镣在晨露里泛着血光,却死死攥着粗陶碗,碗底还凝着前日分茶时残留的茶渍。
“本日煮双份放心茶。”沈青禾回身叮咛,却见陆观海不知何时站在茶灶旁,往沸水中撒入晒干的思乡草。这类生在福建丘陵的草本植物,是他前日冒雨在池沼里寻来的,叶片遇水便伸展成故里云纹,“把往生咒刻在茶勺上,待茶汤三沸时,让每个饮者都瞥见故里的玉轮。”
“青禾,把思乡草灰撒在光茧上。”陆观海俄然低喝,“让每个劳工都对着光茧喊出故里的地名!”沈青禾会心,抓草拟灰抛向空中,无数藐小的银蝶从草灰中飞起。劳工们先是一愣,继而有人颤抖着喊出“晋江”“泉州”“安溪”,每一声都让光茧亮起新的纹路,那是故里山川在南洋的投影。
“青禾姐,他们说闻着茶香就能找到活路。”小伴计阿福蹲下身要解枷锁,铁锈混着脓血粘在脚踝上,像条盘曲的死蛇。沈青禾递过浸了茶树精油的布巾,指尖触到男人们掌心的老茧时,俄然闻声梁柱上“嗡”地一声轻响——昨日新刻的“善”字符文亮了亮,万令媛箔般的光点正从劳工们的瞳孔里飘起,顺着蒸腾的茶气往房梁会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