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光茧生蝶[第2页/共3页]

“您看这满屋子的光，”陆观海浅笑着从袖中取出半片鳞甲，在水汽中竟映出威廉大班腕间的青鳞，“百年前您断尾逃生，借南洋茶商精血苟活，现在又占了洋人的皮，可还记得东海龙宫的晨钟？”他指尖划过鳞甲，咒文如活物般游走，“当年斩您的剑穗，现在成了这些劳工手中的茶勺；当年您吸干的茶商血，现在都化作了救人的茶汤。”

船埠方向俄然传来皮鞭抽打的脆响。威廉大班带着几个持械的保护突入茶栈，皮靴碾过洒在地上的茶叶，雕花拐杖直指火塘：“东印度公司的财产，岂容贱民偷喝？”他开口时，喉间溢出的竟是闽南话，带着百年前漳州腔的生硬，“沈蜜斯可知，这些左券奴的血，早该喂了南洋的毒蛟？”

“是往生咒哄动了影象。”陆观海站在她身后，声音轻得像茶香，“每个离村夫的心头都住着座坟，埋着回不去的故乡。现在茶汤做引，让他们在梦里给亲人上炷香，这牵挂便成了拴住善念的线。”他望向梁上，光网中不知何时多出很多细碎的银线，细看竟是无数微缩的故里图景：有人在茶山上采茶，有人在渡口盼归，有人在灶前温酒。

“本日煮双份放心茶。”沈青禾回身叮咛，却见陆观海不知何时站在茶灶旁，往沸水中撒入晒干的思乡草。这类生在福建丘陵的草本植物，是他前日冒雨在池沼里寻来的，叶片遇水便伸展成故里云纹，“把往生咒刻在茶勺上，待茶汤三沸时，让每个饮者都瞥见故里的玉轮。”

“青禾，把思乡草灰撒在光茧上。”陆观海俄然低喝，“让每个劳工都对着光茧喊出故里的地名！”沈青禾会心，抓草拟灰抛向空中，无数藐小的银蝶从草灰中飞起。劳工们先是一愣，继而有人颤抖着喊出“晋江”“泉州”“安溪”，每一声都让光茧亮起新的纹路，那是故里山川在南洋的投影。

而在更远处的海面，退去的瘴气中浮出一具洋人躯体，金发间混着几片青鳞，随波逐流。但没有人重视到，他胸前的怀表盖内侧，刻着半幅恍惚的水墨画——那是百年前，某个被吸干精血的南洋茶商，临终前画下的故里茶田，现在终究跟着善念的大水，回到了它该在的处所。

威廉大班俄然收回非人的嘶吼，金发下浮出青玄色鳞片，瞳孔缩成竖线。他挥脱拐杖，船埠方向传来巨响——不知何时，海面翻涌着墨色瘴气，无数青鳞手臂从水中伸出，指甲缝里嵌着陈年茶渍，恰是当年被他吸干精血的南洋茶商冤魂。

“别怕，喝光茶汤。”沈青禾抓起茶勺，将放心茶分发给错愕的劳工，“你们掌心的温度，比任何妖法都烫。”她瞥见方才堕泪的男人握紧茶碗，碗中倒映的故里图景俄然化作实体，母亲的手穿过雾气，悄悄覆在他流血的脚踝上，铁镣竟如黄油般熔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