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披云峰][第1页/共4页]
冬至前三天,云逸在药田旁刻下第一百道符——那是用灵山花岗岩磨成的笔,刻的是天庭的《护生咒》。百年刑期已过大半,他却越来越常健忘回天庭的事,直到那日下山,瞥见村口老槐树挂着新丧的白纸,阿婆坐在门槛上哭,怀里抱着面黄肌瘦的男孩。
阿青跪在石像前,发明石缝里长出新的忘忧草,花瓣上凝着水珠,像眼泪。她伸手触碰石像袖口,雾气俄然涌进掌心,带着熟谙的松针香——那是神仙哥哥抱过她的温度。
唐贞观年间,羽士李淳风路过披云峰,见峰顶石像手中握着发光的草药,触碰时伤处自愈。他在《云笈七签》中记录:“谪仙云逸化雾为身,石躯含灵,触之者百病消。”今后,披云峰成了祈福圣地,石像前的石凹里,永久盛着甘冽的雾水,喝一口便觉身心通透。
明朝正德年间,灵山发作时疫,知县领着百姓在峰下祷告。当夜,峰顶飘下七彩云雾,所过之处,病人皆复苏。人们在石像旁建“逸仙祠”,供上云逸的牌位,香火长年不竭。祠中壁画上,云逸袖中飞出的雾霭化作千万只手,接住坠落的孩童,扶起病倒的白叟。
第一夜,山风卷着雾霭鞭挞他临时搭的草棚。云逸裹紧从人间带来的青衫——那是在山下阛阓买的,粗布上还缝着卖布阿婆顺手绣的云纹,现在带着潮气贴在身上,比天宫的冰绡更暖。一只松鼠抱着松果跳进草棚,毛茸茸的尾巴扫过他掌心,乌黑的眼睛映着棚外的星光,他俄然想起天庭的灵宠,却比面前的生灵多了几分机器。“本来人间的暖和,是带着松脂香的。”他对着松鼠轻笑,换来一声警戒的唧叫。
玉京山的朝会钟敲过九响时,云逸正倚在透明殿的飞檐上,指尖捏着片刚凝成的七彩云,在掌心变幻出灵山的表面。那是他擅自下界三十六次,用影象织就的幻景:峰腰的杜鹃开得正盛,山脚下的村庄飘着新麦香,另有个总在溪边浣衣的少女,衣袂上的蓝染斑纹像极了他在天庭见过的星海图。腰间的流云佩俄然震颤如心悸,抬眼便见纠察灵官领着三四个金甲天将穿过云海,缚仙索在晨云中泛着寒光,每一道链纹都刻着天规戒律。
“云逸仙官私闯下界三十六次,冒犯《九天梭巡律》第七款。”纠察灵官的玉笏重重顿在汉白玉阶前,惊起几只司晨的金鸾,尾羽上的霞光落进云逸的幻景,将灵山的表面烫出焦痕。云逸指间的彩云“啪”地散成流萤,青衫上的山花粉在天宫的强光下格外刺目——那是昨日他蹲在灵山溪畔,帮迷路的虎娃找母亲时,沾在袖口的人间炊火。
咸池的金乌初升时,云逸落在披云峰顶。花岗岩的峰巅被晨雾裹着,像块浸在牛乳里的青玉,石缝中排泄的露水顺着他指尖滑落,凉丝丝的,混着松针的贫寒与泥土的腥甜——这是他第一次以凡人之躯触碰人间风景。指尖划过岩石,竟留下淡淡云纹,那是未褪尽的仙力在与大地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