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那些事52《宫女夜哭》[第1页/共5页]
“蜜斯把稳,这儿常闹鬼。”带路的老工友低声说,“前朝有个宫女,死了都不肯走,老在这儿哭,说是丢了主子的东西。”陆婉秋笑了笑,她留过洋,不信这些封建科学,可当镜头对准夹道时,取景器里俄然晃过个白影子,袖口绣着半枝莲,惊得她手一抖,照片洗出来后,夹道的墙角真有团恍惚的白影,像小我影在低头找东西。
“秋兰,把妆匣递过来。”周皇后对着菱花镜,声音轻得像飘在水上的油花。她鬓角的银丝比上个月又多了些,头上只插着一支羊脂玉簪,簪头雕的并蒂莲断了半片花瓣,还是三年前皇上打国库牙缝里抠出点银子给打的。秋兰捧着妆匣跪下,瞥见娘娘耳后有块红印子,是昨夜用浸了花椒水的布巾敷冻疮时烫的。
女子说她叫秋兰,本是坤宁宫的宫女,甲申年逃出宫后,跟着灾黎到了西直门外,给一户卖豆腐的人产业帮工。“客岁腊月,当家的男人被清兵抓了壮丁,”秋兰摸着袖口的残莲,眼尾发红,“奴家想给远在应天府的兄长写封信,可斗大的字不识一筐...”
秋兰冒死点头,眼泪砸在娘娘的素衣上:“奴婢是娘娘从浣衣局挑出来的,娘娘在哪儿,秋兰就在哪儿。”周皇后叹了口气,俄然瞥见妆台上的剪刀,伸手拿起来就要往脖子上抹。秋兰扑畴昔抱住她的腿,哭得喘不上气:“娘娘等等!皇上还在煤山呢,说不定...说不定另有转机...”
夹道里堆满了烧毁的宫灯,木架上的绢面早被虫蛀空,秋兰被灯架绊倒,膝盖磕在青砖上,疼得面前发黑。刘嬷嬷俄然愣住脚步,指着墙上的狗洞:“从这儿爬出去,往西直门外跑,别转头!”秋兰刚要说话,就见刘嬷嬷回身迎向追来的贼兵,手里攥着把削果皮的小刀,刀刃在火光里闪了一下,就被淹没在刀光剑影中。
自打正月里李自成在西安称帝,坤宁宫的主子就没睡过囫囵觉。每日天不亮就要起来给太后存候,返来后带着嫔妃们在佛堂抄经,抄到手指发木,还要盯着外务府给火线赶制冬衣——说是冬衣,不过是拿客岁的旧夹衣里子翻出来,絮点发霉的棉絮罢了。秋兰记得上个月跟着去库房点验,瞥见堆在墙角的绸缎匹头,好些都被虫蛀了洞,金粉线褪成了灰白,像老妇人脸上的褶子。
墨客提笔时,发明秋兰的指尖在颤栗,指甲缝里另有洗不掉的靛青陈迹。他俄然想起史乘中记录,崇祯末年后宫嫔妃多亲身缝制军衣,宫女们的手指常被针线扎得腐败。“你家主子...周皇后还好么?”他摸索着问。秋兰身子猛地一颤,眼泪砸在石桌上:“娘娘吊颈前,让奴家逃,可奴家逃了,却连她的尸首也没摸着...传闻贼兵走后,是襄城伯李爷把娘娘和皇上的尸体合葬在田贵妃墓里,可那墓在昌平,奴家没钱雇车,连磕个头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