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那些事52《宫女夜哭》[第2页/共5页]

她回身从衣柜里取出一袭素白绢衣，袖口绣着的缠枝莲是秋兰客岁熬了三宿绣的。“秋兰，你才十六岁，跟着本宫殉了可惜。”皇后把本身的鎏金护甲摘下来，塞进秋兰手里，护甲上的红宝石早被抠了去换军饷，只剩空壳子硌得人手疼，“出了神武门，往胡同里的破庙躲着，等世道承平了，寻个好人家嫁了。”

墨客提笔时，发明秋兰的指尖在颤栗，指甲缝里另有洗不掉的靛青陈迹。他俄然想起史乘中记录，崇祯末年后宫嫔妃多亲身缝制军衣，宫女们的手指常被针线扎得腐败。“你家主子...周皇后还好么？”他摸索着问。秋兰身子猛地一颤，眼泪砸在石桌上：“娘娘吊颈前，让奴家逃，可奴家逃了，却连她的尸首也没摸着...传闻贼兵走后，是襄城伯李爷把娘娘和皇上的尸体合葬在田贵妃墓里，可那墓在昌平，奴家没钱雇车，连磕个头都难...”

秋兰说，自打进了清朝，她的灵魂就被困在宫里，看着红墙换了琉璃瓦，看着寺人们换了马蹄袖，看着坤宁宫成了祭神的场合。“客岁冬至，奴家瞥见有个小格格穿戴明制襦裙在御花圃拍照，”她笑了笑，又叹了口气，“可那裙子上的斑纹不对，缠枝莲该是左三右五片叶子，她的绣成了对称的，娘娘如果瞥见，准会说不敷高雅...”

“蜜斯把稳，这儿常闹鬼。”带路的老工友低声说，“前朝有个宫女，死了都不肯走，老在这儿哭，说是丢了主子的东西。”陆婉秋笑了笑，她留过洋，不信这些封建科学，可当镜头对准夹道时，取景器里俄然晃过个白影子，袖口绣着半枝莲，惊得她手一抖，照片洗出来后，夹道的墙角真有团恍惚的白影，像小我影在低头找东西。

1926年，故宫对外开放的第三年，有个叫陆婉秋的女记者，跟着“清室善后委员会”来拍老照片。她扛着粗笨的相机，在景仁宫的夹道里发明了块特别的青砖，砖面上有浅刻的莲斑纹，比别处的砖旧些，像是被人日日摩挲。

秋兰冒死点头，眼泪砸在娘娘的素衣上：“奴婢是娘娘从浣衣局挑出来的，娘娘在哪儿，秋兰就在哪儿。”周皇后叹了口气，俄然瞥见妆台上的剪刀，伸手拿起来就要往脖子上抹。秋兰扑畴昔抱住她的腿，哭得喘不上气：“娘娘等等！皇上还在煤山呢，说不定...说不定另有转机...”

陈维崧点点头，取来笔墨。秋兰低头想了会儿，轻声说：“就写‘兄长安好，妹在都城，统统...’”话没说完就哽咽了，“实在哪有甚么安好，不过是想让他晓得，妹还活着，还记取小时候在姑苏河洗蚕茧的日子，记取娘临终前说的，要攒钱给妹置副好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