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那些事58《天坛祭天》[第2页/共6页]

未时三刻，天子带着王承恩往煤山跑，路过天坛西墙时，墙里俄然传来“咚咚”声，比当年更急更响。王承恩转头望，见西墙上的“响石”竟在流血，砖缝里排泄的暗红，在雪地上画出“覆国”二字。他俄然想起祖父说的“天心十道”，本来天听向来都在，只是这六十年的冤魂，终究比及了王朝毁灭的时候。

北京的天儿一擦黑，永定门城楼下的茶汤摊子就冒起白气。张老夫攥着铜勺搅茶汤，虎魄色的糜子面在碗里转圈，忽听得西南边传来三声闷鼓，像敲在民气窝上——那是天坛祈年殿该上子时香了。“祭天的端方，打永乐爷那会儿就定下喽。”张老夫抹着碗沿，眼尾的皱纹里盛着六十年的茶汤香，也盛着一辈辈人传下来的古经。

暮秋，京师大疫，天坛外的义庄停满尸身。陆文启带着门徒在圜丘坛设醮，忽见西南角飘来片黑云，云里竟裹着无数人影，个个穿戴永乐年间的工服，腕上三道疤痕在月光下泛着白光。“是当年被活埋的工匠！”门徒吓得颤栗，陆文启却想起祖父临终前的话：“天坛的冤魂，要的不是香火，是个说法。”他取出郑辰留下的算筹袋，往天心石上一放，算筹竟主动排成“昭雪”二字。

“快护驾！”周云鹤俄然大喊，陈玄瞥见徒弟取出郑辰留下的鎏金算筹，往天心石上一掷，算筹竟立在石面上，指向祈年殿东北角。他猛地想起老石工说的“响石哭声”，冲畴昔扒开砖缝，内里竟暴露半截枯手，手腕上三道疤痕清楚可见——恰是永乐年间被活埋的工匠！此时黑沙暴中传来模糊哭声，似千万人齐呼“还我命来”，嘉靖帝当场晕倒，祈雨礼草草结束。

陆文启再去天坛时，老石工的墓前多了束新采的艾草，腕上的三道疤痕在月光下淡得几近看不见。他摸着圜丘坛的“响石”，此次闻声的不再是哭声，而是细如蚊呐的感喟，混着远处更鼓，渐渐融进北京的夜色里。

“天要亡我大明啊！”崇祯帝俄然拔剑，砍向龙井柱，楠木柱上的金龙彩绘回声剥落，暴露内里密密麻麻的刻字，满是永乐至崇祯年间，被活埋工匠的姓名和砖号。王承恩认出此中有“郑辰”“陈玄”“陆文启”的名字，每个名字旁都画着三道刀痕，像在天上地下，都要讨个公道。

“祭天须得子正时候，太阳未出，星斗未落，方合‘六合交泰’之象。”李淳风的道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他俄然留步，盯着郑辰腰间的鎏金算筹袋，“客岁冬至，你爹在应天府观星，算出紫微星偏移三分，现在……”话没说完，西南角的望灯俄然爆了灯花，明黄色的光映得祈年殿檐角的鎏金兽首活过来似的，郑辰后背一凉，想起三个月前父亲从南京送来的密信，信末画着个歪扭的星图，旁注“天倾西北，祭台恐有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