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那些事58《天坛祭天》[第3页/共6页]

“快护驾！”周云鹤俄然大喊，陈玄瞥见徒弟取出郑辰留下的鎏金算筹，往天心石上一掷，算筹竟立在石面上，指向祈年殿东北角。他猛地想起老石工说的“响石哭声”，冲畴昔扒开砖缝，内里竟暴露半截枯手，手腕上三道疤痕清楚可见——恰是永乐年间被活埋的工匠！此时黑沙暴中传来模糊哭声，似千万人齐呼“还我命来”，嘉靖帝当场晕倒，祈雨礼草草结束。

北京的天儿一擦黑，永定门城楼下的茶汤摊子就冒起白气。张老夫攥着铜勺搅茶汤，虎魄色的糜子面在碗里转圈，忽听得西南边传来三声闷鼓，像敲在民气窝上——那是天坛祈年殿该上子时香了。“祭天的端方，打永乐爷那会儿就定下喽。”张老夫抹着碗沿，眼尾的皱纹里盛着六十年的茶汤香，也盛着一辈辈人传下来的古经。

天坛成了公园的第廿三年，留着分头的汗青教员张恪尘站在圜丘坛上，给门生们讲“天人感到”。阳光穿过棂星门，在天心石上投下光斑，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女人俄然指着石面喊：“教员，光斑里有字！”

陈玄蹲下身，瞥见砖缝里渗着细沙，混着几片枯黄的龙鳞——不是彩绘剥落，是真的龙鳞。他想起上个月在天坛外遇见的老妇人，怀里抱着个退色的黄布包，说内里是嘉靖三年祈雨时，从龙井柱上掉下来的龙鳞，“那年祈雨三天，第四天龙鳞就往下掉，每掉一片，宫里就死个寺人。”老妇人把布包塞给陈玄，“你是钦天监的吧？去瞧瞧龙井柱，龙王爷的鳞快掉光了。”

祭天礼停止到“献财宝”时，执事官刚捧起玉璧，殿外俄然传来巨响——西华门方向火光冲天，不知谁喊了句“闯贼进城了”，乐官手中的编钟当场落地，碎成十八块。崇祯帝踉跄着扶住神牌，王承恩瞥见神牌上的“皇每上帝”四字竟在堕泪，暗红的水痕顺着牌位往下淌，在供桌上积成“亡”字。

张恪尘俄然想起祖父临终前的话：“天坛的祭天，不是天子求天，是天在看人。”他摸着天心石上的刻痕，俄然明白，所谓“天人感到”，向来不是天上的星象，而是地上的民气。永乐年间的血祭，嘉靖朝的补鳞，万历帝的怠政，崇祯帝的末路，都刻在这天坛的一砖一瓦里，刻在十万工匠的骨肉里，等着先人来读，来悟。

“张先生可晓得，这天坛的每块砖、每根柱，都记取人名？”白叟翻开帐本，页面上密密麻麻写着工匠的生辰八字，“民国十七年，我爹临终前说，当年参与砌墙的工匠，每人都在砖上刻了暗记，三道刀痕是给先人看的。”他指着圜丘坛的“响石”，“你顿脚听听，这反响不是石头响，是十万个灵魂在喊，喊了六百年，终究比及有人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