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除夕守岁］[第6页/共8页]

信州城的暮色刚染红飞檐，西街的青石板路上便响起了“咚咚”的捣椒声。李记绸缎庄的二丫头踮脚挂上最后一盏鲤鱼灯，灯穗扫过门框上的春联，新刷的金粉簌簌而落，与隔壁王家飘来的腊肉香混在一处。街角的老槐树垂下冰棱，在灯笼光里折射出细碎的金芒，像极了阿公常说的“灵山夜露凝金屑”。

戌初刻，当灵山寺的暮鼓敲过第三声，李家长院的青石板上已跪满了人。三十六岁的李修远捧着鎏金香炉走在最前，炉中焚着北峰雪松与檀香合制的“守岁香”，烟柱笔挺上升，在灯笼光里划出银线。他身后跟着十五岁的宗子长安，怀里抱着半人高的家谱，黄绫封面上“陇西堂”三个金字已被摸得发亮。

“咚——”第一声钟鸣撞碎夜色。声波掠过护城河，冰面竟裂开细缝，暴露底下未冻的死水，水面上漂着片松针，正跟着声浪悄悄打转。王老夫的冰凌风铃俄然全碎了，却没闻声落地声——碎冰竟化作水雾，在他掌心凝成“安然”二字。

2、戌初·灯火寻声

城东三清观的钟鼓楼里，清风小道童正跟着李真人擦拭青铜钟。九尺高的钟身上，北斗与莲斑纹交叉，钟纽处缠着截红绳——那是光绪三十年大旱时，百姓用最后半匹红绸系上的。“轻些，这钟舌是北峰松根化石。”真人抚着钟体，铜锈间模糊可见当年的凿痕，“你可知为何钟声要十二响？万积年间重修时，智空长老说，十二响合着十二个月的山风，能让每个月的祈愿都有覆信。”

丑时三刻，大部分人已带着醉意去歇了，长安却瞥见祖父单独坐在神龛前。白叟正用松针沾着灯油，在宣纸上画着甚么，烛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棵盘根错节的老松。“阿公在画甚么？”长安轻声问。祖父昂首，眼里映着跳动的烛火：“画当年的灵山冰瀑。光绪十九年那场雪崩，要不是冰瀑下的老松挡住，我早就埋在雪底下了。”

雪越下越密，火盆里的松炭噼啪作响，溅出的火星子与窗外的灯笼交相辉映。长安望着长辈们鬓角的白霜，望着长辈们眼里的光，俄然晓得李家的团聚，向来不止是年夜饭的热烈，而是将灵山的草木风雪都揉进了骨肉，让每一个除夕夜，都成了人与山、祖与孙、今与昔的无声对话。

“二拜先祖庇佑德。”修远将三杯松针酒洒在青砖缝里，酒液渗进刻着先人名讳的砖面，竟收回“滋滋”轻响。长安记得阿公说过，李家搬家信州的第一晚，曾在灵山脚下遇见位白胡子老翁，赠了他们半袋混着松针的种子，今后李家的田亩便再没遭过虫灾。